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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聽話,他從陳公館出來之後,又跟著吳耀祖走了。
吳營計程車兵自成一派,另起了一處營房;吳耀祖沒有與兵同樂,依然住在他四舅留下的宅子裡。大概是看唐安琪年紀尚小、孺子可教,吳耀祖和他越談越深,倒是很講了一番大道理。
“我上妃子嶺做土匪,既是賭一口氣,也是心灰意冷。世上既然已經沒了天理,那我就想看看這暴力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
唐安琪坐在吳宅潔淨的房屋裡,饒有興味的追問:“然後呢?你看到了什麼?”
吳耀祖笑了一下:“我發現槍炮真能壓過一切道德。”
唐安琪思索片刻,最後也笑了:“吳兄,你想那麼多幹嘛?想也白想,不如得樂且樂。吃點喝點玩一玩,就是福分。說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忽然腳下‘轟隆’一響,就被地雷炸死了。”
吳耀祖發現這小子是個天生的滑頭。常言道“難得糊塗”,吳耀祖幾乎有些羨慕唐安琪的沒心沒肺,因為自己做不到,閒下來就要胡思亂想。
吳耀祖總覺得這個世界不對勁,不講理,也沒有講理的地方。他曾經滿懷正義,然而後來做了土匪,更要命的是,他都做了土匪了,還忍不住的去琢磨什麼民族世界、天理道德。
他也認為自己這是不合時宜,想得太多,而且沒用;所以從來不說,只是默默的偷偷的想。
這時唐安琪站了起來:“吳兄,天黑了,我走啦。”
吳耀祖還要挽留,唐安琪笑道:“改日再會,回去的太晚,師爺又該罵我胡鬧了。”
吳耀祖聽到了“師爺”二字,就不再強留。一路送唐安琪走了出去,他且行且道:“來到長安縣這麼久,我還沒有拜訪過你這位師爺。”
唐安琪的心忽然柔軟了,聲音也隨之輕飄起來:“師爺不愛應酬,他……他很好的。”
唐安琪回到虞宅,上房一片黑暗,東西廂房卻是亮著燈——新拉電線安了電燈,比蠟燭亮了成百上千倍。
他先回了自己房間,讓醜丫頭端水過來,發現被褥都換了新的,比先前那套薄了一些,正合當下的季節。
心不在焉的洗了臉刷了牙,他脫了外面袍褂,趿拉著一雙舊鞋來回踱步。今晚聽了吳耀祖那一席話,他心裡是有些感觸的,當然不會對著吳耀祖說——跟著虞師爺久了,他沒覺得自己長了多少本事,可是很自然的學會了不動聲色。
他十八歲,有點思想,也有些糊塗,想和虞師爺聊一聊。不過現在已經晚了,也許虞師爺已經快要睡覺。要是倒退兩年,他會肆無忌憚的闖進對方屋子裡去,現在不行了,十八歲了,成人了,嫂子再怎麼像娘,那也是個女人;男女有別,誰都可以冒犯,嫂子不能冒犯。嫂子給他挑的床單被面,花色多麼好看。
正當此時,房門一開,虞師爺端著一盤子小酸梨走了進來。
虞師爺把梨放到了桌子上,然後說道:“嚐嚐,能吃就吃,不能吃就算了。你嫂子買回來的,我覺得還是太酸。”
唐安琪不肯放他走:“師爺,你別急著睡覺,陪我說說話吧!”
虞師爺抬眼看他,滿眼都是溫暖的笑意。
唐安琪問虞師爺:“師爺,你說我這麼活著,是為了什麼?”
虞師爺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微笑反問:“你想要什麼?”
唐安琪坐在虞師爺旁邊,希望他能摟住自己的肩膀,可是虞師爺沒有抬手,那也就算了。
“我不知道。”他坦然的實話實說。
虞師爺笑道:“不知道也沒關係,你年紀還輕。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不知道。”
唐安琪歪著腦袋,認真的又問:“師爺,那你活著,又是為了什麼呢?”
虞師爺想了想,然後答道:“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
虞師爺一派安然的點了點頭:“是的,到處看一看。小時候我住在村子裡,看慣了牛羊田野,偶爾來一次長安縣城,就感覺這裡繁華至極。其實這裡只是個縣城,當然不會繁華至極,只是我沒有見識。”
唐安琪笑了:“那我明天去買兩張火車票,我們去天津好啦!天津比這裡繁華一萬倍。逛完天津,再去上海;只要有錢,出洋也不難呀。你隨便看,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虞師爺終於抬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傻小子,那樣的看法,看不透啊。”
唐安琪抓下虞師爺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翻來覆去擺弄著看:“沒聽懂。不過隨你的便。反正我也沒有什麼目標,你既然想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