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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一年多以前,她去新京的學校報道,卻在火車站被人用藥迷暈,等她醒過來之後,竟然身處一個巨大的兵營,所有的中國士兵都在圍著她笑,後來那裡發生了騷亂,有一個人拯救了她,而現在,命運把那個人帶到她面前。
千鶴迅速用衣服將重傷垂死的男人裹起,以最快的速度將他送到一家西洋醫院裡。他們對他使用電擊,試圖啟用他的心臟,千鶴就呆呆的站在玻璃外面看著,默默為他打氣,她手中一直緊緊握著一塊懷錶,是當時她送給他的。
那個男人被搶救了整整三天才宣告脫離危險,但是他一直沒能醒過來,直到一個多月後,千鶴再也負擔不起昂貴的醫療費用,她輟學了,將他帶回了村子。
那一天,得知在外讀書的伊藤家的小女兒帶回來一個傷重的男人,全村的女人都過來看熱鬧,大家七嘴八舌的商量對策,有的甚至熱心的拿來了自家男人的舊衣服給她,錢婆婆來看過幾次,弄來一些傷藥,並且囑咐了給病人調理身體的食物,有孕在身的嫂子並沒有責怪她,而是和她輪換著,晝夜不離的照顧病人。
“您喝點熱湯去休息,讓我來。”千鶴對嫂子說。
嫂子點點頭,走出去了。
他的的確確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面板細膩溫潤,五官深刻,眼皮上兩道深深的雙眼皮褶痕,臉部輪廓分明,不同於傳統的東亞人那樣缺乏立體感。
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碧綠的玉石戒指。
她用小勺舀了一點紅棗湯湊到他唇邊,小心的喂下去,她看到他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欣慰的笑了。
她捧起他的頭顱放在自己大腿上,端起碗,湊到他唇邊。
毫無預兆的對上一雙深黑的瞳孔,她嚇得手一抖,整碗湯水都被打翻,潑灑在榻榻米上。
那個男人竟然醒了。
雖然記憶久遠,但她仍然記得第一次遇見他時看到的那雙眼睛,沉靜溫和,在眼神深處若有若無的閃爍著愉快的光芒,那個時候她就想:那是一個快樂的人才會擁有的眼神。他一定愛著什麼人,或者被什麼人愛著。
可是現在看到的這雙眼睛,空洞、乾涸,好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毫無感情的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她忙不迭的收拾了榻榻米上的液體,很抱歉的朝男人鞠了一躬,慌亂得連木屐都沒來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重新盛了一碗甜湯,鼓起勇氣開啟門。
男人安靜的躺著,睜眼看著窗戶上垂吊的一個風鈴,沒有風,風鈴便不響不動,連帶著他的瞳孔幾乎凝固,看到她進來,才緩緩轉向她,眼中一片空茫。
她一點一點的喂他把一整碗甜湯喝了下去,看著他的唇色被熨燙得紅潤起來,她收好碗,把那塊懷錶放在他手上。
男人手指動了一下,舉起懷錶,開啟。
表蓋裡鑲嵌的,已經不是她的照片了,可是她卻分明看到了男人臉上線條流動,眼中閃過一點流光,但只是那麼短短一瞬而已,很快就熄滅了,他將懷錶合上,扔到一邊。
秋風吹走了溽暑,村子裡的女人們開始在豐收的玉米田裡出沒。
男人開始能夠起床,慢慢的在院中踱步,但他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他穿著不太合身的舊浴衣,赤著腳,整天仿若遊魂一般在村子裡轉悠,時間久了,村子裡的女人們有了閒話,說伊藤家的丫頭撿回來一個只曉得吃飯的痴呆男人。
紙拉門再一次破了。
千鶴拿出彩紙,依樣剪出一片紅葉,貼在拉門上,將破洞蓋住。男人房間的拉門上,已經密密麻麻的糊滿了紅葉。
拉門是一種極其脆弱的東西,可是千百年來,卻一直為日本人所沿用,從未廢棄過。因為古人認為,拉門可以培養大和民族優雅溫柔的涵養,一個常常把拉門弄破的人,是野蠻粗暴毫無教養的。
可是千鶴以為,一個真正優雅溫柔的民族不會這樣殘暴的侵略別人的國家,屠戮和奴役手無寸鐵的人民,而一個野蠻粗暴的男人,不會無緣無故拯救一個素不相識的異族少女。
那個男人,他只是心懷怨恨罷了。
下第一場雪的時候,錢婆婆來了。
她拄著柺杖,拉開那扇貼滿紅葉的拉門,然後關上。
千鶴端著茶盞從門口經過的時候,聽到錢婆婆對那個男人說:“你上山吧!”這一句簡單的中國語,她聽懂了。
入夜,雪越下越大,嫂子即將臨盆,最近總是覺得乏力,早早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