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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從沉沉的夢中突然醒來,他首先面臨的問題,是向何處去。
從從他們也首當其衝。
他們談人生,談理想,談愛情,在學生們的印象中,水老師可以當他們一切方面的嚮導。
上面的那些話,就是水成波在談及人生觀時講的。
“雷鋒和焦裕祿不應貶值! ”水成波慨嘆不已。
“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總不能是為了受苦受難,像耶穌一樣,背上沉重的十字架,昭示眾生。”從從說。她博覽群書,見多識廣,又喜歡獨樹一幟,每次作文,都使水成波發出讚賞的微笑。
“思想活躍,但方向欠明確。”他在她的作文上批示過。
“這就要看,你一生想追求什麼了! ”水成波微微一笑。
“《中國青年報》上討論過,一個大學生,跳到糞坑裡去搶救一個農民,這筆賬怎麼算? 值得嗎? ”二青援引報上的爭論。
“你們碰上怎麼辦? ”水成波把每個學生掃視一遍。
從從首先低頭看著腳上光可鑑人的皮鞋。那是她姐嘉獎她考入高中給她買的。
白白坦誠地說:“我,不敢。”並且羞紅了臉。
二青嗨地一笑:“不能用別的辦法救嗎? 大學生死了,於國於人都可惜。”
“你呢? 海海! ”水成波的眼睛望著他,在學生們中,他格外關注他,海海家的處境使水成波懷有同情。
“我,救人要緊,還能有工夫從理論上探討嗎? ”
大家哄地笑了,水成波向從從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
從從意識到,她又輸給了海海。
那次痛快淋漓開誠佈公的交談,已經過去了多年,但它錄在了從從的耳膜上,當她碰到苦惱的時候,成波的話就向她提醒。
她現在正向看瓜茅庵走著,一條羊腸小路蜿蜒於玉茭林中,寬大的玉米葉子,被她帶出刷刷的響聲。
那些佈滿剛直絨毛的紋理清晰的葉子,碰到她的手上,胳膊上,引逗起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
它如同一隻粗糙的手在愛撫她的肌膚。
“啊! ”
從從驚慌地低低地叫了一聲,她的眼簾上站著一個赤裸裸的男人的身影。
去年的夏收季節。
高考的緊張和焦急成為過去,精疲力竭的莘莘學子們都回到村子裡,在要命的夏收中在刷刷的收割中掂量自己的命運。
從從對考上考不上並不十分的憂愁。她心中有數,考上固然皆大歡喜,落榜也無須沮喪,她姐姐和姐夫不會讓她前途暗淡的,何況,從從在城裡每年都呆很長時間,寒暑假幫姐姐哄娃娃,她見得多了,想得也多了。
人生腳下的路縱橫交錯,跟地裡的路一樣,哪條不能走?
街上幹什麼的沒有? 人家不是都活得好好的?
所以,她並不把高考看得那麼重要。
從從投入了夏收,一天下來,腰痠背疼。她嚐到了自家經營土地的苦澀。從前,爸爸可沒受過這樣的苦,更不用說她了。
那天收工晚了,地裡的麥子不多了,父女倆不想拖到明天,就一鼓作氣割完了。
她到了地頭,趴在麥捆上喘息。
她對父親說:“爸爸,你先回去吧,我緩一緩。”
田耿點了點頭,先往回走。
太陽下去,月亮還沒有出來,大地上熱氣蒸騰,從從的胸中流淌著腥甜的泥土和麥子氣味。
身上被汗水溼透了,衣衫粘在肉上,很難受。
從從坐在麥捆上,放眼向蘇家的地裡望去,那邊一切都沉靜了,人家已經回去了,她想叫上白白去河灣裡洗澡。好久沒耍水了。她也想放縱一下。
這兒的年輕人不論男女,都是游泳好手。躍進渠培養了一茬又一茬的游泳健將。可惜都沒有出頭之日。
從從站起來,獨自向大渠走去。
也是約定俗成,男人們在上游,女人們在下游,中間隔著一個沙梁,躍進渠繞個彎子,由北向東流去。
天色漸漸黑下來,麻雀嘰嘰喳喳,成群地從頭頂飛過去。
從從聽不到耍水的嬉鬧聲,要不,就是時候不早,人們耍完水回去了。
在朦朦朧朧的夜色中,從從繞過一叢白茨,眼前流過一渠渾濁的水,黃河水裡洗完身子,要掛一層明沙。
從從猛然站住了,一個赤裸裸的身體,正背對著她擦拭,儘管在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