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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莖幽香潔自守,晚荷仍舊亭亭。相逢卻更嘆伶俜。隔窗不見影,簾外語聲輕。
當時秋光似金、天青如碧,宋齊愈原本驚喜拆信,等讀罷,卻不禁怔住,心裡涼惘惘,如陰秋落雨。原來不止他念念不忘,蓮觀竟比他更眷念舟中那一席偶遇言談。細品詞中一腔幽意,筆端清思婉意,那“一池繾綣餘情”,令他既欣慰,又傷懷,更湧起無限憐惜。
蓮觀不同於他,他可交遊,可縱談,可四處漫走,蓮觀卻只能幽居深閨,惜嘆光陰。恐怕是情思難耐,才敢這樣貿然越禮寄書。信尾說“勿勞賜復”,不讓他回信,又讓他如鯁在喉,悵悶不已。想一想也是,閨閣之中,豈能隨意和男子私通書簡?但至少也該讓他知道身世姓名,這樣無形無跡,隔空想望,比那夜舟中隔窗夜談更讓人恨癢難耐。
他看信中“千里叨擾”四字,難道蓮觀的父親被差遣到外路州任職了?他忙回去問太學的門吏,那門吏說是個中年男子來送的信,看衣著是商人,聽說話是荊湖口音,不過那人並沒多說什麼,留下信便走了。
京中都難尋,何況是外路州?天下二十四路、二百四十二州、三十四府、五十二軍,到哪裡去找?
但他不死心,又輾轉託朋友,去吏部找來這兩年赴外任的員外郎名錄,姓張和章的有幾十位,其中有女兒的又佔到一半,但蓮觀姓名樣貌他一無所知,再往下就沒法繼續打問,他只好罷手。
過了兩個月,他又收到一封蓮觀的來信。信中仍是簡短几句遙問致思之語,信後又附了一首詞,仍然筆致深婉,詞句清妙,讓他吟詠不已,惆悵不已。
此後,每隔一兩個月,他總會收到蓮觀的信,卻始終不知道蓮觀家世姓名,也偏偏遇不到、問不出送信之人。宋齊愈本是灑落隨性之人,再大的事,都能一笑了之,然而對於蓮觀,他卻鬱結出一段纏綿不盡之思,無人之時,總是不由得深憾長嘆。
悵悶之下,他填了一首《虞美人》,卻不知該寄往哪裡。
輕舟不渡相思客,滄海愁消渴。一輪明月兩心間,寂寞窗邊千里共秋寒。
相知何嘆緣深淺,片語終生念。江湖到此一峰青,過盡千山萬水總嫌平。
自宋興科舉以來,京城盛行“榜下擇婿”,每到殿試發榜之時,高官鉅富之家,凡有待嫁之女的,都來皇城爭搶新科進士做女婿,而進士又多出自貧寒,正是財與才珠聯,富與貴璧合。尤其推行“三舍法”以來,從太學生歷年學業評等,就可大致預計將來殿試名次,富貴之家為搶先得手,便興起預定女婿之風。
宋齊愈自從進入太學,一路風評極佳,當他以外舍第一名升入內舍,京中很多貴宦鉅商便已紛紛尋媒人來提親,連太師蔡京、樞密院鄭居中都遣人說合。宋齊愈凡事都可大而化之,對於擇妻卻不肯輕易將就,因此全都婉拒了。
他所見所聞之女子,沒有一個及得上蓮觀。蓮觀一封又一封書信,因文見情,由詞觀心,讓他越發心意堅定。雖然始終找尋不到蓮觀下落,但他想,只要書信不斷,蓮觀不嫁,他便願等。
幾天前,他收到了蓮觀的第九封信,終於知道了蓮觀的家世。
“不尤兄,我正要找你。”
趙不尤還未走進老樂清茶坊,樂致和已經迎了出來。他請趙不尤進到店中,選了臨河的那個茶座,平時這裡桌椅都極潔淨,今天擦拭得卻略有些草草,桌面上還有些灰痕。樂致和忙用布帕又拭淨,才請趙不尤坐下:“不尤兄稍待,我去點茶。”說著便走到後門去準備茶水。
趙不尤扭頭望向河對岸,墨兒這兩天接了樁案子,正在對面十千腳店檢視。不過從這裡望不到什麼。他又回頭看樂致和點茶。
樂致和於茶極講究,到水缸旁,灌了一銅湯瓶水,安頓到茶爐上。又走到茶櫃邊,從最上面一格取下一隻小青瓷罐,從罐子拈出一小團茶餅,用一張淨紙包裹好,放入木砧缽裡搗碎,倒進一隻青石小茶碾裡,將茶碾細。又用白絹茶羅篩了一道,細茶末如雪霰一般落到白紙上。而後,用茶匙各舀了一匙茶末在茶甌中,端著走了過來。
趙不尤想起那隻新客船,問道:“清明那天,泊在這岸邊的那隻新客船你可留意過?”
樂致和將茶盞輕放到桌上:“那天,我清早起來開啟門就見它已泊在那裡,恐怕是夜裡駛過來的,當時並沒有多在意。”
“船上的人呢?有沒有見到?”
“並沒見有人上下船,不過後來聽到那船裡有男男女女在說笑唱歌,聽著至少有七八個人,窗戶都關著,只隱約看到人影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