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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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上,誰能來這裡造反呢?
板子村竟然空無一人,各家各戶門庭大開,冷冷清清。村中土牆上遍佈大字報。飢腸轆轆的看家狗嗷嗷直叫,此起彼伏的犬吠聲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大早晨顯得有些詭異。
謝有盼忐忑不安地來到自家門前,發現整個屋子都被刷滿了各種大字報,紅得讓人發怵。院子大門不翼而飛,屋門的棉簾子燒剩下一半,院子裡的碾子竟然掉到了地上,滿地都是鍋碗瓢勺的碎片,顯然是被石碾子砸碎的。五根子蔫生生地藏在碾盤後面,看見謝有盼來了,竟哆哆嗦嗦的不敢出來。謝有盼忙過去拉它,看到它身上多處血肉模糊的傷痕,一條腿已經斷了。這畜生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悻悻地舔著他的手。摸了摸它,謝有盼就走向堂屋。堂屋的幾扇窗戶紙全被撕碎,桌椅板凳都四腳朝天碎裂當場,地上竟然還有幾個刨出來的坑。屋裡掛的鏡框和獎狀等物件,除了毛主席的,都碎爛了。陽光透過破爛的窗戶射進屋裡,一牆紅墨寫成的大字格外醒目:“堅決批判陰險、毒辣、血債累累的反革命分子老屌!”
“打倒反革命黑幫、反黨分子、大軍閥的走狗老屌及其惡霸婆娘!”
“要敢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
每一個“老屌”紅字上,都用黑墨畫上了大大的叉,那墨彷彿還在往下流著,謝有盼用手去摸,淋瀝地粘了一手。牆角扔著父親掛在牆上的復員照片,已經被撕成兩半,踩得汙濁不堪。旁邊是碎裂成幾截的柺杖,那是謝有盼兄弟二人用棗木親手為他做的。在巨大的震驚裡,謝有盼摸著柺杖頭鬆軟的襯墊,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怖驟然襲來,令他在這寒冷的早晨噤若寒蟬。
“這是怎麼了?父親又被打倒了?運動這麼快就到了農村?組織上不是接受了他的彙報,取消了他的留黨檢視麼?公社黨委不是否定了大隊黨委給父親安的‘反動軍閥’帽子麼?他不是說自己的政治和思想問題、包括歷史問題都已經‘清’了麼?怎麼還是打倒了?‘破四舊’難道這麼快就已經破到了鄉村?母親呢?她怎麼會定成了惡霸?他們都到哪裡去了……”
謝有盼扔下包袱,也顧不上可憐的五根子了,他發瘋般地衝出門外,尋著地上凌亂的腳印,向著村西頭的水利工地跑去。跑了三里地的樣子,他就聽到那邊人山人海的沸騰。繞過一個高坡,在水利工地那一片盆地般的空地上,他看到紅旗招展,人聲鼎沸,足有上萬人堆在一處,圍著一個高臺,他們動作整齊地揮舞著胳膊,呼聲震天。
“打倒反動軍閥老屌!”
“打倒資產階級的走狗老屌!”
“向反革命分子老屌討還血債!”
高臺上十幾個人都跪在前面,五花大綁,脖子上掛了不知是什麼物件,使他們的頭不得不低下來。後面是一排持槍的民兵,殺氣騰騰地把槍口指向這十幾個人。謝有盼把眼睛眯成一條小線,在那十幾個人裡尋找著父親的身影。那個矮個子的是鱉怪,那個瘦骨嶙峋的好像是老富農謝三叔叔,那個頭髮稀少的是郭平原書記……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父母,他們緊挨著,父親的右臂和母親的左臂捆在一起,一塊巨大的木牌子掛在二人的脖頸上,即便這麼遠,謝有盼仍然可以看清上面的大字:低頭認罪!
謝有盼看著這噩夢般的場景,一時慌了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麼辦?”
謝有盼幾乎要窒息了。躲在這裡看著父母捱整?衝過去扶起父母來一起捱整?還是衝上前去阻止對父親的批鬥?好像哪一種方式都不合適。看這個架勢,公社是要把父親徹底往階級敵人的角色上去整,自己如何能夠抗衡這股巨大的力量?大學剛上了兩年,辛辛苦苦成就的地位已經被新的浪潮沖垮,怎麼能夠影響到這瘋狂的家鄉?保全榮譽已經不用想了,如何才能保全父母的生命安全?謝有盼坐在地上,兩隻手死死地抓著身下的冰雪,終於慢慢冷靜了下來。
“……對待敵人,要有靈活的對策和章法……並非針鋒相對才是唯一的辦法……”
他突然想起了高中班主任白希的話,一些火花在他的腦海中燃燒起來。他騰地站起身來,在身上摸來摸去,摸出了塑膠皮包著的學生證和毛主席語錄。他注視著這兩個小本子,彷彿看見了自己蘊含的力量,他堅定的目光又轉向下面那片瘋狂的地方,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
“設計刺殺!”謝有盼喃喃地說。
他朝人群跑去,步子像練操一樣正規,沒多久就跑到了。外圍的民兵警覺地看著他,幾個端著槍的走了過來。謝有盼一邊跑,一邊舉起兩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