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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把它放回窩裡,埋葬在一顆香椿樹下。這時天一寸寸黑下去,草地上飄起了風,天也冷了下去。夜晚卻還很長。
作者有話要說:
☆、16
獅王死了,我們都不好受,足足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才從那水草般溼浸浸的陰影裡走出來。目前最讓我不安的是即將到來的婚禮。我和喬悅年紀都不小了,這方面的心思也就淡了,沒想著要隆重操辦,只是一個女人總歸要穿一回婚紗才好。在一切從簡的前提下,她又提出不少要求:場面可以不隆重,但要別出心裁,婚紗不必太貴,但一定要美美的,讓人過目不忘,祝詞必須得我來寫,不能太俗。
求婚來得很突然。
那晚我們在一家酒吧里約會,樂隊在臺上唱歌。歌唱到一半,她突然興沖沖地說:“這支歌真好,結婚的時候放這個就好了。”我愣了半天,哈地笑了:“那你也得嫁給我呀!”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你什麼時候娶我?”我就從盤子裡撿了一隻洋蔥圈,跪下來向她求婚了。
她捂著臉尖叫了一聲,笑得說不出話來。這時大家都看過來了,我很鄭重地又問了一遍“嫁給我好麼?”她說:“你不能送我個環呀!”我又沾了點番茄醬在洋蔥圈上,遞了過去。她把它吃了,一邊吃一邊點頭。
婚禮時間太趕了,根本訂不到場子,只好安排在陵園邊上的花園裡舉辦。婚紗也來不及訂做,她突發奇想地租了臺縫紉機,把我的兩件襯衫裁開來,縫成一件類似於萬聖節鬼裝的裙衫。
我很當心地把結婚的訊息透露給鹿男。他倒顯得很高興,還問我怎麼不早點告訴他,並一手把製作邀請函的工作攬了下來。
臨近婚禮的半個月裡,他又開始給自己調配奇怪的食物了。我問他,這些玩意兒都是用來幹什麼的?他笑笑,又不肯說。婚禮前一天晚上,他才告訴我:“吃了這些,我白天就變回去了。”我聽了很失望:“原來你還是不想來。”他搖了搖頭:“不是。我是看你平時很邋遢,走路老拱著個背。明天結婚,你騎著我,把腰板挺直了進場子,那樣多帥呀。”
我拒絕了。“這樣會讓我難受的。”我說。他洩了口氣,懊惱地說;“我還想了半天,你不答應,我就不高興。”我說:“你不高興也沒辦法,這麼做我會覺得自己是個人渣。”他沉默了一會,突然反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不渣啦?”
婚禮當天,大老闆和姓秦的也從北邊趕來了。我騎在鹿背上,穿過用鮮花和藤蔓挽成的拱門,高高地向人群裡看了一眼,沒看見李三。大家看見鹿,喜不自勝地鼓起了掌,紛紛叫道:“鹿男!鹿男!”雖然他們都不知道他真的是鹿男。新娘被牽進來時,客人們慫恿我把她抱倒鹿背上。我探下頭,向鹿男尋求同意。他毫不猶豫地昂了昂脖子,表示:快抱上來吧!
我就把喬悅抱上來,吻了她。在一片忘卻所有的歡呼聲中,我們交換了戒指,簡單地說了誓言。跳下來時,我發現鹿男身上已經起汗了。那時我才徒然意識到,按人的年齡算來,他也已經老了,前兩天剛又染了頭髮。
中間喝酒的當兒,我溜出去看他。在一棵紅得燎眼的楓樹下,他正埋頭吃著一盆水果和草料。我半跪著,看著他,驀然覺得他有點陌生了,就彷彿他只是一頭平常的鹿,躲過了人群,在一棵樹下安靜地進食。
我感到難過。
我假裝漫不經心地向他打了個招呼,很輕鬆地問道:這些東西夠吃嗎?他沒睬我,一個勁地猛吃。我就捧著他的下巴,讓他抬起頭來。他不肯,下巴沉沉地墜下去,嘴裡還在不斷咀嚼。我摸了摸他的鼻子,說:“別孩子氣了,我想過來看你的,他們老給我灌酒。”他動了動嘴巴,嚥下嘴裡的食物,沒再反抗。我就捧起他的臉,看了一看。
我發現他哭了。
婚禮結束後,我先送鹿男回家,然後跟喬悅去賓館度過新婚夜。她沒請婚假,第二天就出差去了。我開車送她到了機場,在回來的路上買了袋咖啡卷。
考慮到鹿男可能還是頭鹿,我自己掏鑰匙開了門,在玄關口邊脫鞋邊叫他。沒人答應。我想,他或許還在生我氣呢,就開啟手裡的餐袋,大聲說;“鹿男,看我買什麼回來了!“他還是不理我。
屋裡安靜極了,像是才剛打掃過,泛著股淡淡的洗滌劑的氣味。玻璃移門前下著窗簾布,衛生間和餐室裡的百葉窗也緊緊關著,正午的陽光騰騰地倒進簾縫,鋪了滿地的灰白的條紋,人影子縮成一團,羽毛似的無聲飄曳。門關了,窗關了,聲音的按鈕好像也關了。緘默的壓力有如海底兩公里的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