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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意仰頭大笑不止。
趙鼎捻著鬍鬚,不以為恥,反嘆著氣搖頭,“官家恁的藏私!……還是宗主這裡好哇!”說著,眼神兒已瞟向西角置茶的香楠十景櫥。
名可秀再度莞爾,敢情她這正心閣被御史中丞當作了蹭茶的地方?起身笑道:“元鎮既然‘趕得巧’,吾等便點茶說事,省得老有人惦念著。”
座中三人大笑,隨著名可秀移步閣內西端的茶座,分別落座於東南西賓位的降香木黃檀茶案後。
須臾,名雅端進茶爐、泉水、點茶的一應茶具等。趙鼎不待名可秀吩咐,自去香楠木閣架上取出朱漆匣內以白綾羅包著的茶餅,一副熟門熟路的做派,顯見是蹭茶時日已久。他為人性子本是端方,唯於茶道上一反常態,曠達風流,名可秀主屬三人早已見怪不怪,自顧閒談說事。
趙鼎取出的茶餅正是讓他“忍之又忍”卻“聞香不禁”的建溪茶。
建溪茶是進貢趙宋皇室的御茶第一名,稱為大小龍團,歷來只為御貢,民間罕見;尤其是每歲仲春上旬進的頭綱建溪茶,即使許多朝中要臣也難以見到,有朝官道“黃金可有,而茶不可得”,說的就是這頭綱建溪茶。所聞,歐陽修曾得英宗御賜一小餅,即引以為寶,珍藏多年後,方捨得拿出來點茶待客,足見其珍罕。
皆因這頭綱建溪茶乃是採驚蜇時的雀舌水芽所造,因“先芽者氣味俱不佳,唯過驚蟄者,最為第一”,是以“福建漕司每歲進十餘綱,唯白茶在驚蟄前採製,十日而成,飛騎疾馳,不出仲春已至京,號為頭綱”;又因這茶產於建安州的北苑御茶園,故將頭綱茶取名為“北苑試新”。
既然名為“試新”,自然量不多,御貢不過百誇,每誇大小不過方寸,僅能供數盞啜飲而已。而就這一誇的小團餅,據說在臨安茶行已炒到四十萬錢,卻有價無市,欲購者而不得。
趙構或許遺傳了幾分趙佶的風流雅趣,於茶道上頗有技藝,對御茶第一的建溪茶的痴迷也絕不下於趙鼎,雖說為表對腹心之臣的恩寵,他賜予丁起、朱敦儒、胡安國、李綱、趙鼎五位重臣每人各兩誇,卻連葉夢得、宋之意這二位都無份得賜,可見趙官家的“忍痛割愛”也是有限度的。其後,卻是聞“茶中丞”覲見而色變——御史中丞每每厚顏“請賜”御茶,趙構心疼得直嘔血,暗罵這茶中丞臉皮堪比城牆,哪還有半分君臣尊卑?由是,這段時日以來,御史中丞儼然成了皇帝最不待見的朝臣之一,但聞趙鼎之名便拉長了臉。
趙鼎在皇帝的御書房不受待見,便盯緊了楓閣的藏品。楓閣有間閣子專門儲藏各地陳茶、新茶名品,驚蜇期的建溪茶便在楓閣藏茶室裡擱了二十餘格,統有百來誇,誘得趙鼎這一月裡隔天便赴楓閣,美其名曰“稟議公事”,實則奔茶而至。
趙鼎於嗜茶上絕無“客氣”二字,徑自取了六誇方寸團,起爐煮水,將茶餅以沸湯浸漬,颳去上面的膏油,以微火灸幹,再碾茶、篩茶,看著茶末從東川絹制的茶羅上篩細如紛紛,禁不住再次的羨慕加嫉妒:這建溪茶宗主從何處得來?此茶絕非“北苑試新”的綱茶,然茶品卻如出一轍,難道是福建漕司另進?——不可能!以他對名可秀的瞭解,斷不會以權謀私,何況建安壑源山的北苑御茶園也制不出恁多驚蜇茶,否則第一綱建溪茶也不會因量稀而尤貴。
茶末很快篩好,趙鼎注水煮湯。點茶時的水溫為茶技關要環節,稱之為“候湯”,若水未熟,則沖茶泡沫過多;水太沸,則茶末易下沉。趙鼎是點茶名家中倡議用“嫩湯”的大家,嘗有言道“湯嫩茶味方甘”,因此水將將三沸時,他便將湯瓶拿離爐火,先用沸水沖茶盞——盞冷則茶不浮。盞是闊口淺底的黑釉兔毫盞,蓋因仲春的建溪茶屬白茶系,點茶當以黑釉盞為上,又尤以建窯的黑釉兔毫盞為最。
趙鼎的動作疾快而不亂,盞方衝熱並置入茶末,這時湯瓶內的水正好停止沸騰,遂提瓶衝入少量沸水將茶末調勻成膏狀,稱作“調膏”;再徐徐注入沸水,前後分七道,邊添水邊用茶筅擊拂。隨著擊拂力道的輕重有序,茶麵漸漸升起層層細泡。
擊拂別有妙訣,精於此道者能使湯紋水脈形如物象,纖巧如畫,謂之水丹青;而高手泡茶,茶麵鮮白,湯花能緊貼著茶盞邊沿不退散,即謂“咬盞”。
趙鼎顯然是此中高手,隨著右腕擊拂的技巧,湯脈時如雲龍、時如卷草、時如飛鳥,咬盞不散,讓人歎為觀止,茶未入口已先享視覺盛宴。
“這點茶之道嘛……品的不是茶,是意境。”名可秀悠然一笑,看似隨口的一句,卻因了她殊異的眼神,變得別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