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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用!說實在的,施列克也幫不了忙。他是施列克,我是科羅斯捷列夫……如此而已。”
時間過得很慢。奧莉加·伊凡諾夫娜和衣躺在從早晨起就沒有收拾的床上,迷迷糊糊地打著瞌睡。她似乎覺得,整個宅子,從地板到天花板,讓龐大的鐵塊填滿了,只要把這鐵塊弄出去,大家就會感到輕鬆愉快。等她清醒過來,她才想起,那不是鐵塊,而是戴莫夫的病。
“靜物寫生,港口……”她想著想著,又陷入昏睡狀態,“港口……療養院……施列克怎麼回事?施列克,格列克,弗列克……克列克。現在我的朋友們在哪兒?他們是否知道我們家的不幸?主啊,救救我……饒恕我。施列克,施列克……”
又是鐵塊……時間過得很慢,樓下的掛鐘不時敲響。有時聽到門鈴聲;是醫生們來了……一名女僕端著托盤上的空杯子走了進來,問道:
“太太,床鋪要我收拾一下嗎?”
她不見回答,又走了出去。樓下的鐘敲響了。她夢見伏爾加河上的細雨,又有人走進臥室來,好像是個外人。奧莉加·伊凡諾夫娜猛地坐起來,認出他是科羅斯捷列夫。
“幾點了?她問。
“快三點了。”
“哦,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我是來告訴一聲:他快要斷氣了……”
他嗚嗚地哭了,挨著她坐在床邊,用袖子擦著眼淚。她一時明白不過來,但渾身冰冷,開始慢慢地畫著十字。
“快斷氣了……”他用尖細的嗓子又重複了一遍,又一聲抽泣,“他快死了,因為他犧牲了自己……對科學來說,這是多麼重大的損失啊!”他沉痛地說,“要是拿我們同他相比的話,那麼可以說,他是一個偉大的、不平凡的人!才華出眾!他給了我們大家多大的希望!”科羅斯捷列夫絞著手,繼續道,“我的上帝啊,像他這樣的學者現在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奧西卡①·戴莫夫,臭西卡·戴莫夫,你是怎麼搞的呀!哎呀呀,我的上帝啊!”
……………………
①奧西普的暱稱。
科羅斯捷列夫雙手掩面,絕望地搖著頭。
“他有著多大的道德力量!”他繼續道,變得越來越怨恨什麼人,“一顆善良、純潔、仁愛的心靈……不是人,是水晶!他為科學服務,他為科學獻身。他日日夜夜像牛一樣幹活,誰也不憐惜他。這位年輕的學者,未來的教授還不得不私下行醫,晚上搞翻譯工作,好掙錢來買這堆……汙七八糟的破爛!”
科羅斯捷列夫用仇恨的目光看著奧莉加·伊凡諾夫娜,雙手抓過床單,生氣地撕扯著,彷彿床單有罪似的。
“他不憐惜自己,別人也不憐惜他。唉,真是的,說這些有什麼用!”
“是啊,一個世上少有的人!”在客廳裡有個男人低聲說。
奧莉加·伊凡諾夫娜回想她和他的全部生活,從頭到尾,包括所有的細節,這才突然間明白過來,他確實是世上少有的不平凡的人,跟她所認識的那些人相比,可以說是偉大的人。她又回想起她去世的父親和所有跟他共事的醫生們對他的態度,她這才明白,他們都認定他是未來的名人。那牆、天花板、電燈和地毯,好像都在擠眉弄眼地嘲笑她,彷彿在說:“你瞎了眼,瞎了眼!”她哭著衝出臥室,在客廳裡同一個不相識的男人擦肩而過,跑進了丈夫的書房。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張土耳其式長沙發上,齊腰蓋著被子。他的臉瘦削得可怕,臉色灰黃,這樣的顏色活人臉上是絕不會有的。只有那腦門,那黑眉毛,還有那熟悉的微笑,讓她認出這是戴莫夫。奧莉加·伊凡諾夫娜趕緊摸他的胸、額頭和手。胸口還有餘溫,但額頭和手已經涼得叫人發毛。那雙半睜半閉的眼睛不是望著奧莉加·伊凡諾夫娜,而是望著被子。
“戴莫夫!”她大聲喊道,“戴莫夫!”
她想對他說明:那是一個錯誤,事情還可以挽救,生活依舊可以美滿幸福。她還想告訴他:他是世上少有的不平凡的、偉大的人,她將終生景仰他,崇拜他,對他懷著神聖的敬畏……
“戴莫夫!”她叫他,拍他的肩膀,不相信他已經永遠不能醒來,“戴莫夫,戴莫夫呀!”
在客廳裡,科羅斯捷列夫正對女僕說:
“這有什麼好問的?您去找教堂的看門人,跟他打聽一下,那些靠養老院救濟的老婆婆住在哪兒。她們會給死者潔身、裝殮,該做的事她們都會做好的。”
一八九二年一月五日
25 外科手術
地方自治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