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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母亡故以來,她便遷來同住,主持失去了主婦之家的瑣務,對我的殷殷照拂,情如半母,使我常常感念天無絕人之路,我失去了母親,神卻再補我一個。
一條命,用來做丈夫和爸爸。世界上大概很少全職的丈夫,男人忙於外務,做這件事不過是兼差。女人做妻子,往往卻是專職。女人填表,可以自稱“主婦”,卻從未見過男人自稱“主夫”。一個人有好太太,必定是天意,這樣的神恩應該細加體會,切勿視為當然。我覺得自己做丈夫比做爸爸要稱職一點,原因正是有個好太太。做母親的既然那麼能幹而又負責,做父親的也就樂得“垂拱而治”了。所以我家實行的是總理制,我只是合照上那位儼然的元首。4個女兒天各一方,負責通訊、打電話的是母親,做父親的總是在忙別的事情,只是心底默默地懷念著她們。
一條命,用來做朋友。中國的“舊男人”做丈夫雖然只是兼職,但做起朋友來卻是專任。妻子如果成全丈夫,讓他仗義疏財,去做一個漂亮的朋友,“江湖人稱小孟嘗”,便能贏得賢名。這種有友無妻的作風,“新男人”當然不取。不過新男人也不能遺世獨立,不交朋友。要表現得“夠朋友”,就得有閒、有錢,才能近悅遠來。窮忙的人怎敢放手去交遊維持低姿態,大半僅是應戰。跟身邊的朋友打完消耗戰,再無餘力和遠方的朋友隔海越洲,維持龐大的通訊網了。形成近交而不遠攻的局面,雖雲目光如豆,卻也由於鞭長莫及。
一條命,用來讀書。世界上的書太多了,古人的書尚未讀通三卷兩帙,今人的書又洶湧而來,將人淹沒。誰要是能把朋友題贈的大著通通讀完,在斯文圈裡就稱得上是聖人了。有人讀書,是縱情任性地亂讀,只讀自己喜歡的書,也能成為名士。有人呢,是苦心孤詣地精讀,只讀名門正派的書,立志成為通儒。我呢,論狂不敢做名士,論修養不夠做通儒,有點不上不下。要是我不寫作,就可以規規矩矩地治學;或者不教書,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讀書。假如有一條命專供讀書,當然就無所謂了。
書要教得好,也要全力以赴,不能隨便。老師考學生,畢竟範圍有限,題目有形。學生考老師,往往無限又無形。上課之前要備課,下課之後要閱卷,這一切都發揮“人師”之功,在“教”外施“化”。常言“名師出高徒”,未必盡然。老師太有名了,便忙於外務,席不暇暖,怎能即之也溫?倒是有一些老師“博學而無所成名”,能經常與學生接觸,產生實效。
另一條命應該完全用來寫作。臺灣作家極少是專業的,大半另有正職。我的正職是教書,幸而所教與所寫頗有相通之處,不致於互相排斥。以前在臺灣,我日間教英文,夜間寫中文,頗能並行不悖。後來在香港,我日間教30年代文學,夜間寫兼職然而認真的藝術家不把藝術放在主位。魯本斯任荷蘭駐西班牙大使,每天下午在御花園裡作畫。一位侍臣從園中走過,說道:“喲!外交家有時也畫幾張畫消遣呢。”魯本斯答道:“錯了。藝術家有時為了消遣,也辦點外交。”陸游詩云:“看渠胸次隘宇宙,惜哉千萬不一施。空回英概入筆墨,生民清廟非唐詩。向令天開太守業,馬周遇合非公誰?後世但作詩人看,使我撫幾空嗟諮。”陸游認為杜甫之才應立功,而不應僅僅立言,看法和魯本斯正好相反。我贊成魯本斯的看法,認為立言已足自豪。魯本斯所以傳後,是由於他的藝術,不是他的外交。
一條命,專門用來旅行。我認為沒有人不喜歡到處去看看:多看他人,多閱他鄉,不但可以認識世界,亦可以認識自己。有人旅行是乘豪華郵輪,謝靈運再世大概也會如此。有人揹負行囊,翻山越嶺。有人騎腳踏車環遊天下。這些都令我羨慕。我所優為的,卻是駕車長征,去看天涯海角。我的太太比我更愛旅行,所以夫妻倆正好互作旅伴,這一點只怕徐霞客也要豔羨。不過徐霞客是大旅行家,大探險家,我們,只是淺遊而已。
最後還剩一條命,用來從從容容地過日子,看花開花謝,人往人來,並不特別要追求什麼,也不被“截止日期”所追迫。
堅硬的荒原
《中外散文選萃》
何塞·恩裡克·羅多趙振江
堅硬的荒原①,一望無際,灰茫茫,樸實得連一條皺褶都沒有;悽清,空曠,荒涼,寒冷;籠罩在鉛也似的穹隆下。荒原上站著一位高大的老人:瘦骨嶙峋,古銅色的臉,沒有鬍鬚;高大的老人站在那裡,宛似一株光禿禿的樹木。他的雙眼像那荒原和那天空一樣冷峻;鼻似刀裁,斧頭般堅硬;肌肉像那荒涼的土地一樣粗獷;雙唇不比寶劍的鋒刃更厚。老人身旁站著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