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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一起目睹過熱鬧和寂寞。但那時候,我的生命像簇簇叢集的枝葉散發著新鮮的氣息,我不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去識別誠實的買賣和大聲喊叫的欺詐。我低頭逡巡在九月明淨的江邊,蒐集五彩斑斕的小石子,似乎女媧的工程永無盡期,必須由她的每一個孩子去接續。我常常從遠處鄙夷地打量銀杏樹綠色的樹冠,沒有白色的歐鳥轟然來築巢穴;我甚至沒有動過念頭去撫摩一下那光滑細膩如同姑娘家肌膚一樣渾圓的樹幹。彷彿有什麼可稱之為無邊無際的矇昧之海,把我與這位大自然中的貞德完全隔絕了!我像一個驚歎號木然釘在江邊的高坡上。
喧囂中的孤獨把青春輕易地打發走了。當我在輝煌的廢墟上醒來,並在朗朗陽光和霏霏細雨中輪番拚命勞作的時候,果實累累歡笑的生命的秋天,卻像這個美麗的季節一來到寒冷的北方地帶就被精簡、被擠癟了,我收穫的是一堆輕飄飄的漂亮的秕糠。我不願用警戒色的筆觸喊一聲“人到中年”。我也不願像廟會上兜售狗皮膏藥的走方郎中充滿激情和才能地歌唱——那是為了愚弄輕信的買主。在我再造生命鏈條的時候,我在銀杏樹袒露著的靈魂面前站定了。
告訴我,銀杏樹,我的呼喚是不是晚了一個季節?我不是用眼睛、耳朵,而是憑藉被刺痛了的心靈,讀懂了你的存在;我不是在春天,從你像松綠石一樣閃爍著光芒的扇形葉片上,也不是在秋天,從你凝結著一層白蠟的豐滿的果實上,而僅僅是從你像鐵畫一樣鑲嵌在寒冬月夜裡的枝丫上,讀懂了你從洪荒時代走來,穿越火山如林,冰川如戟,與地球同步的古老的歷史。我不必一頁一頁地去翻閱地層,從白堊紀到新生代,從昨天古樸的陶罐到今天精美的挎包,有多少俊秀的姑娘們啊,她們的名字就叫白果。我愛永不凋落的青春,我愛摧殘不了的綠葉,年輪增一圈,綠蔭長一圍。
永遠的美神,告訴我,你是怎樣站立在時間之外的時間裡的?當你的種子在衝川的夾縫中,或埋在火山灰裡時,為什麼時間如水流大漠;當你把黃葉簌簌拋向地面的時候,時間卻放慢了行進的腳步。你慷慨的是綠蔭和果實,你吝嗇的是枝丫被暴風颳斷而落地時的一聲嘆息。不做時間的奴隸,不做暴風雨的俘虜,也不做雷的應聲蟲。你不像山頂上高高的楓樹,本無力支撐,卻偏偏去支撐不是帳篷的天空,楓葉丹丹雖然顯赫一時,可惜軀幹卻因雨蝕蟲蛀而點點滴滴地朽衰中空了,遠方隱隱滾動雷聲的時候,空洞無物的軀體內發出重濁的回聲。把你的素質給我,與冰川接吻,消融的是冰川;在火山熔岩的激流裡沐浴,冷卻的是熔岩。把你的本色給我,不是為了風光,我不是涉水渡河的泥足巨人,沉迷於侵佔別的神龕的夢。把你生命的力給我,把你生命的美給我,我不是想召喚布魯諾再次出現在火堆中,而只是為了帝后陵寢前的文臣武將和石獅石馬統統風化為碎石和塵土的時候,我能夠微笑著從雜草滋榮、灌木叢生的地方屹立在藍天中。
永恆的美神,告訴我,我的呼喚是不是晚了一個季節?我真想如一位詩人歌唱的那樣“登上一片無盡的沙原,一路用腳後跟擦掉歷史”,可是,歷史不能重寫,連括號內的夾註也不容塗改。復活,生存,死亡,永無疲勞,也不會有厭倦的一天存在。即便生命的秋天是一支短到幾個音符的過門,只要有你一樣歷經冰和火的地獄的種子,就能在生存創造的空間展開自由的羽翼。即便我今天還不是你的一根細枝乃至綴在細枝上的一片嫩葉,我也一定能夠走完從葉柄到葉脈的路程。如果在未來世紀的某一天早晨,又一個名叫白果的少女來江邊汲水,那麼,我幾經迴圈的生命鏈,就是一縷早晨的空氣,化為你的呼吸;是一聲鳥鳴,劃過黎明灰白的天空…”“…
英雄一語
鄒世華
誰也沒有想到,她,一個嬌小玲瓏、天生麗質的姑娘,面對歹徒冷森森的刀鋒會有這樣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然而這畢竟是事實。現在她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當歹徒撬開錢櫃,即將搶走數額驚人的現金時,她毫不猶豫地衝了上去。她被砍了數刀,血肉模糊;但她死死拖住歹徒,直至周圍的人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英雄!的確是英雄!”人們異口同聲地這樣稱道她。
現在英雄經過搶救,已經脫離了危險,即將甦醒過來了。
病床前站著不少人:上級機關的領導,本單位的負責人,本市《晚報》的記者,電視臺和廣播電臺的記者,英雄的家屬等等。
英雄開始扭動,嘴唇一開一合。
等候在病床前的人們激動起來。英雄馬上就會甦醒,就會開口說話!——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