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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嗯了一聲,飛快的鑽入了被中,只露出一雙點漆似的眸子轉了轉,卻是看著他又斜倚著床榻的玄色背影很是深沉,燈火下仍舊勾著身子在批覆奏摺。
……
窗外依舊是黯淡的夜幕低垂,安媛眯著眼又撐了半個時辰,實在是撐不下去了,便闔了眼想略睡會兒打個盹。睡夢中,似乎又有人輕輕的撫過自己的眼角唇邊,伴隨著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她醒來時,窗外天色早已透亮。床榻邊哪裡還有人,就連木几上也收拾的乾乾淨淨,一本冊頁也沒有。如果不是因為身上輕輕搭著的一件玄色長袍,她直疑昨夜的情景不過又是一個夢中的夢境。
第二天安媛倒是很早就被喚醒了,自有幾個丫鬟婆子替她收拾衣裝。明代喪葬的風俗不同於今日,宮內有親王公主去世,宮人要齊哀三日。於是此時宮內再也見不到華麗鮮豔的宮裝,都是一水的烏履白服,女子更是要去了全部的首飾,只戴一頂麻質的蓋頭,望起來很是素雅。
安媛剛剛收拾停當,卻見門口不知什麼時候立了一個素服角帽的身影,便連腰絰、首絰都是素色,唯有一雙眸子幽暗如初。她倒是鮮見他如此打扮,怔了一回神,無話找話道,“你的公文都批完了吧。”
他略一頷首,回答的乾淨利落,“走吧。”
……
時值陽春,正是江南鶯飛草長的時節,雖然在北國依舊是冰霜微融。
永陵很是有些遠,在京郊的陽翠嶺,山谷之中,最是偏僻難行。安媛並無品階,便跟隨在車儀最後步行。她遠遠望著前方十乘的蟠龍華彩御駕,那是帝王出行才有的儀仗,這次裕王是代行天子儀,果然禮節上並不差錯。只是她出城行了許多時,一路都是丘壑,越走越覺得腳步痠痛,想來也有前夜未能睡好的緣故。
正行到舉步維艱時,忽見眼前諾大一片開闊宮殿,這便是到了永陵。其時嘉靖尚在位,永陵一側葬著的是他先前的皇后方氏,墓前立著十對瑞獸,正中卻是鐫刻著方氏德昭的石碑。安媛看到那石碑忽然有些發怔,這地方似乎是從前來過的。
她正黯然間,只聽禮部的官員唱贊著指引眾人到了方皇后陵墓一側。只見這邊多了一處新壘的小小墳壙,上面封土尚新,卻無一字石碑,這便是鈴兒的陵墓了。
皇家出喪的儀式冗長而複雜,翰林院早已撰寫好祭文、諡冊文、壙志文,張居正既然被放出,此時便由他一一祭讀,鈴兒薨後被封為郡王,諡號一個“誠”字。接著是禮部祭放了十三壇,裕王上前行了幾步,拈香而祭,這是代表天子進行御祭的禮儀,半點也錯不得。送葬之後,還有天子回宮去親自主持祭禮,於是裕王便離開了。
此時這邊仍是嬪妃親王百官的奉祭。嫣兒循例排在第一個,她嘴角挑了一抹笑,這禮行的卻十分恭敬,端端正正的禮畢,把一疊簇新的光明錢隨著香灰化了。
待輪到安媛去祭時,已是個把時辰之後了。此時她的面前白澄澄的光明紙已經堆了老高,焚香的香爐裡香灰都堆得快要溢位。這便是鈴兒以後的棲身之處了,她心底不禁有些黯然,鈴兒最怕黑暗,從不敢一個人過夜。以後卻要在這冰冷而//炫書//網整//理黑暗的地下中永遠睡去,陵墓雖然規制浩大,可與他而言,卻有什麼意義。
她屏住眼淚,只循著規矩,將紙錢壓在陵墓四角,又將那串彩石風鈴輕輕掛在墓頂。正默默合手祝禱時,忽而一陣風颳過,卷的滿地紙錢亂飛,香灰迷到眼裡,刺痛之下便有眼淚流了下來。此時耳邊忽然傳來幾聲悅耳的鈴聲,她好不容易睜開了眼,乍一抬頭,只見那串彩石的風鈴隨風而響,鈴聲清越,卻是動人。
忽然那鈴聲戛然而止,卻是有人一把拽了下來。安媛詫異的抬頭去望,卻見風鈴正被福華拿在手中,她唇邊若有若無的銜了抹笑,眼睛卻很是犀利的看著自己。她一雙手輕輕撫了撫獨子,語聲卻很乾脆,“你這妖婦,害死了誠郡王,居然還想來行祭禮麼?”
安媛被她阻攔的一怔,正要說話,卻聽一旁的張居正緊緊抿了雙唇,冷聲說道,“王妃娘娘。這位是一直撫養誠郡王的李夫人,請讓她上前行禮。”
“養母又算得了什麼?她看護不周,害死了誠郡王,這裡哪有她行禮的份,”福華高傲的一挑眉,“本宮可是誠郡王的嫡母,今日就要在這裡給本宮的孩子做主。”
安媛心中早已恨她入骨,鈴兒的那碗藥若不是被她故意打翻,恐怕鈴兒也不會這樣突然亡故。若不是答應過裕王要摒下怒火,不與之再起衝突,恨不能此時便大聲罵她。她無法遏制住目光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