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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
短短兩個字,楊瓚說得無比費力。
扶楊瓚躺下,顧卿正要起身,衣襬卻被輕輕拉住。
“我……書童?”
“放心。”
俯下身,黑色雙眸映出蒼白的面容,低沉的聲音似琴弓撫過長弦。
“人找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
鬆開手指,楊瓚重又閉上雙眼。
靜靜看了他一會,顧卿直起身,手指輕擦過楊瓚的眼角,轉身繞過屏風,離開內廂。
與此同時,兩行清淚滑落瓷枕,在青花間緩緩流淌,牽成細細的水線,最終浸入錦被,留下兩痕淡紋。
辰時正,三位大夫又為楊瓚診脈,均言病情已無大礙,只需調養即可。
“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老大夫背起藥箱,看著楊瓚,不像大夫,更像一個慈祥的長輩。
“楊探花該曉得,生命無常,朝榮夕悴。逝者已矣,生者當珍重才是。”
“老人家好意,瓚領受。”
撐著起身,楊瓚端正揖禮。雖面色蒼白,腳步微顫,仍是金相玉質,霞姿月韻。
送走三位大夫,楊瓚沒有再躺回榻上,強撐著走到桌旁,慢慢坐下,凝視放在桌上的木盒。許久,方伸出手,掀開盒蓋。
錦緞中,靜靜躺著一把金尺。
這是他從火場中帶出,也是唯一帶出的東西。
餘下的,包括御賜之物,俱消失在火中,蕩然無餘。
伸出手,指尖擦過尺背的鐫紋,楊瓚閉上雙眼,深深吸氣,五指忽然握攏,牢牢攥住尺身。
再睜眼,瞳孔盡然漆黑。唇角微彎,眉眼卻染上無盡的冷冽。
弘治十八年八月,京城大火。
東城燒燬數間官宅,西城半數民居被付之一炬。
錦衣衛東廠殺氣騰騰,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同樣繃緊神經。凡有可疑者,寧可抓錯,不願放過。
詔獄和刑部大牢近乎要人滿為患。
受到波及的官員和勳貴或閉門不出,終日提心吊膽,或多方尋人求情,只望能洗脫嫌疑,將家人救出牢房。也有人懷著一口怒氣,聯名上疏,言錦衣衛和東廠無法無天,自廠公指揮使之下皆鷙狠狼戾,視律法於無物,無故抓人下獄,請朝廷嚴懲。
在太醫院一名院判、兩名御醫被下獄之後,上疏之人更多,用詞也愈發嚴厲。
“縱容此輩,欲演前朝之禍不成?!”
御史給事中紛紛上言,大力彈劾錦衣衛和東廠不法。與之相對,京城火起的因由,僧道里通韃靼,勾結藩王,則全被拋在腦後。
內閣三位相公察覺不對,知曉必有人在暗中推動。然錦衣衛和東廠的行為確實有些出格,引來群情激奮,齊聲鞭撻,三人也不能站在百官的對立面,這讓揪出背後主謀更加困難。
每日上朝,朱厚照都是一個頭兩個大。
聽著御史給事中各種“直言”,恨不能搬起龍椅直接砸過去,砸死一個算一個!
韃靼奸細不查,京師大火不說,無家可歸的百姓不管,反倒幫著疑犯說話,就差指著他的鼻子罵“昏君”,這是想幹嘛?
正事不理,專門揪著末節不放,長沒長腦袋?
幸好龍椅夠重,以朱厚照的力氣搬不起來。否則,必將有朝官血濺奉天殿,名留青史。
漩渦之中,文武群臣各懷心思,內閣三人輕易不做表態。本該處於風口浪尖的楊瓚,則向吏部告假,留在長安伯府調養。
吏部條子下來之後,楊瓚拖著病體,親自料理楊土的喪事。因為天氣漸熱,屍身不能久放,無法立即歸鄉,只能安葬在城西,待告知楊土父母,再議遷墳之事。
養病時日,楊瓚未見得悠閒。
詔獄提審人犯,所得口供繁多,線索紛雜。楊瓚每日翻閱供詞,所得卻是不多。
京城起火點,錦衣衛已查明兩處,一處是楊瓚家宅,另一處竟在壽寧侯府。楊瓚很是詫異,腦海中閃過幾個念頭,最後只抓住一個。
這日,楊瓚翻過疑犯的供詞,對顧卿道:“縱火之人九成都是棄子,主謀定不在京城。”
顧卿看著楊瓚,問道:“楊侍讀可是發現了什麼?”
楊瓚放下供詞,捏了捏額角,道:“不過是以己度人。”
“以己度人?”
“若是下官行此險策,必會如此。”
顧卿不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