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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知御駕前的中官,熬些溫水送上。
寧瑾和扶安小心伺候,誰也不敢出聲,唯恐說話時帶出哭音,犯了忌諱。
看到燕服端坐、精神大好的弘治帝,劉健三人頓時心中大駭。
大限將臨,迴光返照。
八字閃過腦海,縱然是歷經風雨的劉閣老也眼角發酸。
“陛下大安。”
“劉先生。”
弘治帝輕笑,彷彿又回到大病之前,同閣臣暖閣議政的日子。
“雨大風急,三位先生辛苦。”
“臣不敢。陛下聖體大安,乃國之鴻運,更為萬民之福。”
弘治帝搖搖頭,仍是笑。
“熱得很,寧老伴。”
“奴婢在。”
寧瑾應諾,捧上溫水,顧不得閣臣在前,彎著腰,紅著眼,用浸溼的綢布擦著弘治帝的手背和手腕。
扶安立在一側,接過弘治帝用過的茶盞,倒掉杯底,又續半盞。
“難得朕精神好,召三位愛卿前來,正好說話。”
寧瑾收起綢布,躬身退下。
劉健李東陽和謝遷再行禮,敬等天子口諭。
“朕嗣祖宗大統,至今已一十八年。”
弘治帝雙手平放膝上,鄭重道:“朕幼逢萬氏之禍,沉痾在身。今至三十六歲,大病不愈,藥石無用,至殆不能起。大行之日漸曉,唯有幾言相囑,請託三位先生。”
“陛下偶感違和,何以遽言及此?”強壓心中酸澀,李東陽寬慰道,“臣等仰觀,陛下神氣充溢,聖體漸康,必當萬壽無疆。”
謝遷亦道:“陛下寬心調理,不日必將大安。”
“三位先生之意,朕能領會。然天命無常,非人力所能及。朕有數言留於內閣,因前有萬妃擅篡口諭之禍,朕秉承教訓,留書用寶,三位先生權作見證。”
“陛下聖明。”
“寧老伴,備筆墨御寶。”
“是。”
暖閣內中官齊聲應諾,寧瑾捧絹,扶安執硃筆,左右跪於榻前。陳寬李榮捧硯義跪在榻下。
弘治帝提腕執筆,飽蘸墨汁,緩緩落在絹上。
“朕蒙先皇厚恩,成化十一年立為皇嗣,垂繼皇統。成化二十三年,選配昌國公張巒女。”
寫到這裡,弘治帝頓了頓,手微有些抖。劉健三人均垂首斂目,誰也沒有出聲。
“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誕皇子厚照,冊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今太子見長,為社稷慮,當主器婚配,不可久虛。”
弘治帝每寫一句,寧瑾便念一句。
這份聖旨,相當於弘治帝的遺書。加蓋御寶,由閣臣見證,無論何種情況,絕不容後嗣皇統違逆,更不許擅做更改。
“請太后太妃擇佳婦配太子,禮儀可於今年舉行。”
寫到這裡,弘治帝放下筆,令寧瑾收起黃絹,另取片紙。
“太妃於朕有相護之恩,朕不能侍奉親老,引以為憾。幸皇后同朕比肩相親,知朕心意。待朕萬年,後入清寧宮,敬太后尊榮,奉太妃養恩,代朕盡孝。”
“朕有密旨兩道,萬年後交於內閣。”
最後一字落下,弘治帝深深嘆息,看向劉健三人,目光中竟帶著懇求。
“太子聰慧,秉性純粹。然年紀尚幼,好動愛玩,朕望三位愛卿盡心輔導,勸其讀書,勸其愛民,助他……做個好人。”
話到最後,弘治帝已不再是當朝天子,只是一個普通父親,殷殷叮囑,萬般不捨。
至此,劉健三人終忍不住熱淚滾落。
君臣相得多年,臣子白髮古稀,仍是健朗矍鑠;天子未及不惑,卻將撒手人寰。
大限將至,山陵將崩。
天地不仁,朝榮夕落。
十八年的弘治之治,終於走到盡頭。
風捲更盛,雨落更急。
雷聲中,黑雲壓下,籠罩整座皇城。
奉天門前,兩匹快馬飛馳而至。
宮門衛冒雨上前,馬上人翻身落下,解下牙牌,高聲道:“天子召翰林院編修楊瓚乾清宮覲見!”
話聲伴著雷音,竟似金戈交鳴。
宮門衛匆忙讓開道路,苦候許久的小黃門當即上前,高聲道:“蕭公公,您可回來了!快,快些!”
小黃門滿臉焦急,嗓子都有些發啞。
蕭敬心知不好,忙道:“不能耽擱了,快隨咱家來!”
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