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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揚,鵝毛一般。
伯府護衛出身北疆,定武衛官兵常年戍衛城頭地堡,再大的雪,僅是打兩個噴嚏,跺跺腳,不覺什麼。
金吾衛多是京城良家子,百戶以上,一半出身功臣勳貴。平日戍守京城,風吹不到雨淋不著。不遇戰事,操練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良好的騎術,不是訓練所得,竟是閒暇裡奔馬打獵之故。
猛然在大雪中行軍,半點準備都沒有,速度立時慢了下來。
朱厚照心急,不停揮鞭。
大氅翻飛,濃墨一般的色澤,漫天銀白之中,格外醒目。
定武衛和伯府護衛不離左右,張永抓緊韁繩,緊隨聖駕,騎術比尋常衛軍都高上一截。
相比之下,金吾衛的表現實在差強人意。
顧鼎出身北疆,憑戰功升遷。早對衛中情況有所不滿。想改變,卻連遇阻撓,實是有心無力。
如今丟人丟到御前,新仇舊恨疊加,顧僉事揚起鞭子,不想打馬,只想抽人。
顧卿鞭子用得好,顧鼎亦然。
可惜,金吾衛不比錦衣衛,顧僉事的這項本領,很長時間沒有用武之地。現下里,顧僉事胸積鬱火,眼帶煞氣。
回京之後,甭管指揮同知,誰的面子都不給,手下這些實在欠收拾!
即便有風雪阻擋,三百里的距離,縱馬飛馳,也是轉瞬即至。
“咴——”
朔風飛卷,三座牌樓比鄰矗立。
雪成簾幕。
漫天銀白中,青石柱基,飛簷花牌,天子親提的匾額,依舊清晰可辨。
“陛下,此處便是鄭村壩。”
顧鼎策馬上前,聲音穿透北風,帶著一絲沙啞。
“鄭村壩。”
默唸三字,朱厚照忽然翻身下馬。
丟開韁繩,踩著厚厚的積雪,迎著呼嘯的北風,脊背挺直,一步接著一步,走向正中一座牌樓。
“陛下!”
見狀,張永驚呼一聲,不顧馬匹,立即跟上。
“下馬!”
顧鼎號令,金吾衛定武衛接連下馬。
兵卒斜舉長矛,將官手按刀柄,齊齊邁開腳步,與天子同行。
馬車停住,撞上車壁,楊瓚倏然轉醒。
透過車窗,看到車外情形,用力搓了搓臉,繫好斗篷,用最快的速度推開車門,跳下車轅。
“楊僉憲,天子往牌樓去了。”
“跟上!”
楊瓚邁開腳步,單手擋在額前。透過大雪,辨別出朱厚照的身影,就要快速趕上。
心越急,腳下越是磕磕絆絆。走不到五步,跌跌撞撞,正面撲倒在地。
楊瓚汗顏。
爬起來,儘量無視護衛眼光,無心撣掉碎雪,繼續邁開大步。
不是楊御史神經粗,心理承受能力過人,實是天子明顯要祭拜牌樓,身為正四品僉都御使,必須儘速趕往。
再摔十跤,都得繼續向前,立定牌樓之下。
不然的話,回京之後沒他好果子吃。
好在距離不遠。
正中一座牌樓下,朱厚照停住。張永自荷包尋香。楊瓚三步並做兩步,總算立定天子身側。
見到楊瓚的樣子,朱厚照很是吃驚,眨眨眼,問道:“楊先生,你這是怎麼了?”
莫非下車時沒站穩,在雪裡滾過兩圈?
“回陛下,臣心切,走得快了些。”
朱厚照:“……”
只是“快”了點?
說話間,張永取出三支短香。為吹燃火摺子,又費一番功夫。
待香上閃爍紅光,朱厚照神情立即變得肅穆。雙手持香,跪在大雪中,行五拜大禮。
“嗣男厚照,敬先祖功業,奉香祭禮!”
少年的聲音被風吹散,很快消失雪中。
天子下拜,定武衛官兵舉起長矛,用力頓地。金吾衛手持長刀,以刀背拍擊壁上護甲,代替立盾。
楊瓚和顧鼎跪在朱厚照身後,大雪浸溼衣袍,涼意侵入骨髓。嘴唇隱隱發抖,額頭觸地,冰冷卻又肅然。
鄭村壩之戰,太宗皇帝以少勝多,八萬破五十萬。後經幾番浴血,終登上九五之位。
後世人的評論,朱厚照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對他而言,太宗皇帝是人生中的一塊里程碑。如能行到近前,哪怕摸一摸碑角,都能樂得合不攏嘴,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