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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六年的田稅拖欠到正德元年,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不交全數,上交五成也是照顧天子顏面。
結果呢?
一粒麥子都不交!
北直隸的皇莊由太監管事,縱使有貪墨,也不敢太過分。各地的功臣莊田,幾乎是明著逃稅。朱厚照正缺錢,如何不生惱怒?
查功臣時,錦衣衛順帶查了朝中文武。看到指揮使牟斌呈送的簿冊,朱厚照差點拆了東暖閣。
“楊先生家中可有祭田?”
“回陛下,有。”
“可有私田?”
“亦有。”
“可交稅?”
“回陛下,楊氏族中田產數俱在官府有案,每年夏糧冬稅不敢少交半鬥。”
“楊先生可知,滿朝文武又是怎麼做的?內閣三位相公,六部尚書,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同知,家中田產幾何?每年交稅多少?”
“這,”話題轉到這個方向,楊瓚實在沒有準備,“回陛下,臣有耳聞,然知之不詳。”
“楊先生耳聞為何?”
“陛下,臣……”
楊瓚苦笑,這是又給他挖坑?
知道熊孩子不是故意,可踩進去當真要命。
“楊先生不說,朕來說。”
朱厚照握拳,狠狠磨牙。
“無論多少田畝,全部不交稅!”恨聲在暖閣內迴響,帶著無法壓抑的怒火,“一分銀子不交,一粒糧食不繳!”
朱厚照臉色漲紅,對朝臣的不滿,飆升到新的高度。
“盯著朕的內庫,妄圖插手皇莊,就差明著說朕縱容內官盤剝小民。卻不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臉皮有多厚!三日自省,都省到哪裡去了!”
“陛下息怒。”
“息不了!”
“……”
還是別勸了,越勸火越大。
估計這段日子沒少受氣,否則也不能這樣。
楊瓚垂下雙眼,決定保持沉默,等天子第二波火氣發完再說。
“不提旁人,單是去年查抄的犯官,田畝數便與官衙存檔對不上。”朱厚照咬牙切齒,雙眼冒火,“彈劾廠衛無法無天,濫造冤案,好!朕讓刑部大理寺徹查。結果能?罪名不變,報上的贓銀和田產全都對不上!”
“他們怎麼敢?當朕是聾子瞎子,還是仗著法不責眾,以為朕不敢抄他們的家?”
“寒門學子,為官數載即有良田百頃。自身貪墨不算,更託庇族人鄰里逃稅。半點不念國事艱辛,只顧中飽私囊,妄稱什麼國士良臣,說什麼一心為國,全都去他……”
“陛下!”
楊瓚不能不出聲。
天子發火無礙,氣急了,讓錦衣衛拿著駕帖抓人也是無妨,爆粗實不可取。一旦成為習慣,離開乾清宮,在朝堂上噴出一兩句,事情怕會不好收拾。
換成聖祖高皇帝或者太宗皇帝,盤腿坐在龍椅上爆粗,對著朝臣的臉噴唾沫星子,也沒人敢出言指摘。
這兩位馬背上的皇帝當真會殺人,而且一殺就是一片。
朱厚照肖似太宗,到底不是太宗。
即使要罵,也不能過於粗俗。讀書人之乎者也,罵人不帶髒,殺人不見血,或許該找個合適的時間,給天子仔細講解,深刻剖析一番。
至於事情傳出去的後果,楊侍讀聳聳肩膀,全無在乎。
蝨子多了不怕癢,已經登上言官的黑名冊,名次提升幾位,也是無妨。
被楊瓚止住,朱厚照沒有繼續說,卻也沒有半分窘態。
“朕口不擇言,楊先生就當沒聽見吧。”
朱厚照的行事風格,楊瓚早有體會。自發現包著《論語》封皮的《鶯鶯傳》,對這位的臉皮厚度就不抱希望。
“陛下怒從何起,臣能理解。”楊瓚道,“然積弊已久,非一朝一夕能夠改變,還請陛下戒驕戒躁,徐徐圖之,必有得償所願之日。”
朱厚照點點頭,悶聲道:“楊先生的話,朕不是沒想過。只是心裡憋氣,痛恨表裡不一,瀆貨無厭之徒!背地裡受賕枉法,殿前還敢振振有詞,真以為朕不知道內情,拿他沒有辦法?”
楊瓚沒有出言。
官久自富,不說百分之百正確,卻能概括現下廟堂風氣。
嚴刑峻法,滅不除貪婪。
舉起屠刀,殺不盡貪官。
聖祖高皇帝殺了半輩子,照樣沒有多少效果。若泉下有知,知道滿朝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