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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名山,博議書成,竹素雙棲留隻影;
未敢言仙,未敢言佛,嘆茫茫孽海,大家身在,柏舟一葉引迷津。
蘊空由峨眉回來,見了此聯,也還點頭稱好。
這回痴珠因要求籤,先期齋戒,於四月初一日清早,洗心滌慮,向華嚴庵來。到了山門,便有齋婆迎接上殿拈香。痴珠磕了頭,跪持籤筒,默禱一番,將籤簡搖了幾搖,落下第十三籤來。重複磕頭起來,問過信箋,便有齋婆送過籤譜。痴珠看頭一句是:“如此江湖不可行”,想道:“這樣湖南走不得了!”又看下句是:“且將來路作歸程。”想道:“還要由山、陝走哩。”再看底下兩句是“孤芳自賞陶家菊,一院秋心夢不成。”想道:“這是怎說?”
沉吟一會,重整衣冠,又跪下磕了三個頭,默祝一番,重求一簽。檢出籤譜,看頭一句是:“故園歸去已無家”,便不知不覺流下淚來。又看下句是:“傾蓋程生旦駐車。”自語道:“這是遇著什麼人留我哩?”再往下看去,是:“款月何如春月好,青衫自古恨天涯!”痴珠想道:“這也不是好訊息。”
正在疑慮,只見殿後一個老尼,年紀七十以外,扶著侍者,慢慢踱過來。齋婆侍立一邊,老尼便向痴珠合掌道:“居士何來?”痴珠急忙回禮道:“比邱即蘊空法師麼?”便一一通了姓名。老尼笑道:“前蒙居士過訪,老衲朝山去了,有失迎候。轉承惠賜長聯,隠(上隱下木)括老衲一生行實,令人心感。”痴珠說道:“久欽清節,且仰禪宗,正想向方丈頂禮慈雲,將籤意指示,不意比邱轉出來了。”說畢,便將籤譜帖子遞過,蘊空接著,瞧了一瞧道:“頭一簽,上二句居士自然明白了,下二句後來自有明驗,大約居士與‘陶家菊’另有一番因果。第二籤,首一句且不必疑慮,大抵秋菊春蘭,各極其勝。究竟秋菊牢騷,不及春蘭華貴。老衲有三十二字偈,居士聽著。”便說道:
“鳥飛草長,鳳去臺空。
黃花欲落,一夕西風。
亭亭淨植,毓秀秋江。
人生豔福,春鏡無雙。”
痴珠遲疑不解,呆呆的立著。老尼道:“居士請了!數雖前定,人定卻也勝天,這看居士本領吧。”說著,便扶著侍者,由殿東入方丈去了。
痴珠也不敢糾纏,到客廳吃了茶,疑疑惑惑的回署。過了一夜,想道:“幸是山陝此刻回部寧靜,倘像去冬那樣光景,就這條路也走不得哩。”因此決計由原路且先人都,再作回省打算。郭公也留不住,只得厚贐數百金,派兩名得力家丁護送至陝。是時初夏時候,途中不寒不熱,山青水綠,比殘冬光景迥然不同。到了梓潼,重經雲棧、翠雲廊、滴水巖、青橋驛、紫柏山、紅心峽諸勝,尤令人心曠神怡。奈痴珠繫念老母在危急中,恨不能插邀南飛,那有心情流連風景。每日重賞轎伕,兼程前進。四月初三自起身,至全方夜二更,已到了草涼驛地方。此地上去鳳縣七十里,下去寶雞出十里,本排住宿之所,痴珠因夜深了,只得隨便住下。 是夕月明如晝,跟隨人等趕路疲乏,都睡了。痴珠獨步小院中,對月悽惻。禿頭因痴珠未睡,不敢上床,坐在堂屋打盹,見痴珠在院子裡踱來踱去,進站起說道:“天不早了,老爺睡吧。”痴珠看錶,已有兩下多鍾,便進房去,叫禿頭服侍睡下。翻來覆去,捱了一會,總睡不著。
忽然,似聞窗外有人頻頻呼喚,又似有人隱隱哭泣之聲,將帳子揭開一看,見斜月上窗,殘燈半穗,黯然四壁,寂無人聲,便又睡下。想起昨日鳳嶺小憩,見那連理重生亭的碑記,文字高古,非時下手筆,便又恍恍惚惚,如身在亭中,援筆題道:
嶺下客孤征,嶺上木連理。連理之木死復生,孤征之客生如死!
題畢,瞥見一麗人,畫黛含愁,彎蛾鎖恨,嬌怯怯的立在山拗,將痴珠凝眸一盼,便不見了。痴珠移步下亭,想道:“怎的這空山中有此麗人,難道青天白日,山魈木魅敢公然出現麼?”正在想著,那腳步卻向山拗走來,不見人跡。剛轉過山拗,又見那麗人手拈一枝杏花,身穿淺月色對襟衫兒,腰繫粉紅宮裙,神情慘淡,立在那裡。痴珠轉過腳步,麗人卻又不見了。並那地方,亦係一片平原,並非鳳嶺。痴珠想道:“我如何又走到這個地方呢?”再一望去,見有一廟,隔一箭多地,便緩步向前。只見廟門洞開,油漆顏色黯淡得很,是個古廟。廟門直匾大書“雙鴛祠”三字。門堂三間,歪歪斜斜,門上也畫有門神,一扇倒在地下。中間碧油屏門,不成顏色。屏門後甬道,砌磚尚自完好,兩傍一柏一鬆,蒼翠欲滴。痴珠一步步走上臺階,見廊上東西木柵,中間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