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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生笑一笑,又念道:
“一樹垂垂翠掩門,判年春夢了無痕。
娥眉自古偏多嫉,鴆鳥為媒竟有言!
山後愚公空立志,海填少婦總埋冤。
昨宵月下亭亭影,可是歸來倩女魂?
今生此事已難諧,噩夢分明是玉鞋。
苓術縱教延旦夕,藁砧無計為安排。
魂銷夜月芙蓉帳,恨結春風翡翠釵。
半幅羅巾紅淚漬,一回檢點一傷懷!”
荷生慘然說道:“淚痕滿紙。”瞧著採秋,已經是滴下淚來,見荷生瞧他,便強顏笑道:“替人垂淚也漣漣。”
荷生往下念道:
“並門春色本淒涼,況復愁人日斷腸!
月滿清光容易缺,花開香豔總難長。
劇憐夜氣沉河鼓,莫乞春陰護海棠。
拚把青衫輕一殉,孤墳誰與築鴛鴦,
五夜迢迢睡不成,燈昏被冷若為情。
名花證果知何日,蔓草埋香有舊盟。
地老天荒如此恨,海枯石爛可憐生!
胭脂狼藉無人管,悽絕天邊火鳳聲。” 兩個默然半晌,荷生才說道:“痴珠就是這樣埋沒,真個可惜!”採秋道:“南邊道路實不好走。不然,差個幹弁,送他回去也是好呢。”荷生道:“無論南邊滿地黃巾,萬萬走不得,就令上路,迢迢兩個多月路程,誰護持他哩?”採秋道:“孤客本來可憐,何況是病?病裡又有許多煩惱,就是鐵漢也要磨壞!”兩人言下都覺得十分難受。
過一會,採秋向荷生道:“我想痴珠平日很是喜歡紅豆,我想送給他,病中既有服侍,就是異日旋南,也不寂寞,你意下如何?”荷生笑道:“這是你一番美意,只怕痴珠不答應哩。”採秋笑道:“你且與子善言之。”
以後子善將採秋的意思告知痴珠,痴珠微笑,吟道:“慚愧白茅人,月沒教星替。”便手裁一束,寄與荷生。荷生與採秋同看,柬雲:
承採秋雅意,欲以紅豆慰我寂寥,令人銜結。然僕賦性雖喜冶遊歌風,未流狄濫。此次花叢回顧,原為有託而逃;可憐芳草傷心,尚覺迷途未遠。病非銷渴,遠山底事重描?人已中年,逝水難尋故步。大福自知不再,良緣或訂來生。為我善辭采秋,為我善撫紅豆。
荷生笑道:“何如?我說過痴珠不答應哩。咳!痴珠做人,我是曉得。”採秋嘆口氣道:“這教我也沒得用情了。”荷生正欲答應,外面傳報經略來了,只得出去。
光陰迅速,早是三月二十二日。痴珠正將一碗蓮心茶細輟,忽見李福、林喜狂奔進來,喊道:“禿頭回頭了!”痴珠就出來問道:“在那哩?” 只見禿頭身上只穿件藍布棉短襖,由屏門飛跑上前,眼淚紛紛,磕下頭去。痴珠兩眶中也淚出如流,扶起道:“你見過劉姑娘麼?”禿頭抹著淚道:“見過。可憐得很,現在病在正定府保興館飯店裡。”痴珠聽了,隨說道:“他二月間本來有點痢疾,這會自然更是不好。”禿頭道:“姑娘從上車後,點米不曾沾牙,下的全是血,兩腳不能踏地,人極消瘦,面目卻腫得一個有兩個大。病到這樣,一天還要受他們的絮聒。”
痴珠黯然道:“你怎樣見得姑娘哩?”禿頭道:“小的那一天心上恨著姑娘,就氣糊塗了,一口氣去找管士寬。走至大街,逢著聶雲,才曉得姑娘被他嬤騙了出城。管士寬天亮知道,帶了盤纏,便趕出城,跟尋下落。聶雲都曉得他們去向,小的一時氣憤,拉著聶雲就走。原想一兩站就趕得著,豈料一天趕不上一天,直到十二這天,到了正定府,方才見著管士寬。知道牛氏和姑娘是初二日下午出城,坐的是短僱的車;李裁縫父子和跛腳、玉環,是初三日五更走,天亮出城;才是長僱的一輛大車,一輛轎車。將屋子交給他的同鄉顧歸班。因姑娘下了紅痢,一天有數十次,路上不便,才延擱在這店中。管士竟一路跟著姑娘坐的轎車跑,姑娘住也住,姑娘走也走,天天都得與姑娘見面,卻不能說得話,只跛腳通得信兒。到了正定府,姑娘取出一條金耳扒,送給管士寬,教士寬換作盤纏,一路跟去,好傳個信給老爺。當下士寬與小的見面,才得跛腳傳與姑娘知道。姑娘約小的十四日天亮,店後空地裡相見。姑娘問知老爺病中光景,一慟幾絕,教小的快回。”
痴珠遲疑半晌,說道:“這樣看來,你也是空跑一遭。”禿頭道:“姑娘有信給爺哩。”便從懷裡探出一個小小油紙包,展開油紙,將個藍布包送上。痴珠瞧那藍布包,縫得有幾千針。林喜送過剪子。痴珠一面絞,禿頭一面回道:“姑娘說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