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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著眼,看著淡藍色的煙霧在眼前旋轉、消散。
要死了。
這個訊息很突兀,但並不讓他恐懼。
從警三十多年,也不是一次兩次面對生死關頭了。
1988年在處理一起家暴時,施暴的丈夫突然點燃汽油。
1997年圍剿本市最大的黑社會性質組織,被五連發獵槍打中。
2002年抓捕一名搶劫犯,被嫌疑人抱著摔下高架橋。
2007年在某商業銀行內解救人質,面對身纏炸藥包的綁匪。
……
這次是躲不過去了。
杜成的嘴角微微上揚。死,並不可怕。他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對他而言,那是一條渴望已久的歸途。
走進教室,魏炯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偷偷拿出一杯尚有餘溫的豆漿喝起來。八點剛過,身材矮胖、梳著齊耳短髮的女教師走上講臺。魏炯叼著吸管,從揹包裡拿出土地法教材,看到封皮的一剎那,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在教室裡四處張望一圈,果真沒有發現嶽筱慧。
還真逃課啊。魏炯暗笑。教土地法學的王教授被學生們戲稱為“土地奶奶”,是法學院的“名捕”之一,不僅給學生掛科時心狠手辣,而且每節課必點名,三次缺勤的學生直接就被取消考試資格了。
果不其然,“土地奶奶”喝了口茶水,就慢條斯理地拿出教學手冊,開始點名。
應答聲在教室裡此起彼伏,魏炯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嶽筱慧曾說讓室友幫忙打個掩護,也不知道這個“掩護”該怎麼打。
很快,“土地奶奶”叫到了嶽筱慧的名字,一聲悶悶的“到”在後排響起。
魏炯大為驚訝,循聲望去。一個長髮女生把臉躲在開啟的教材後面,剛剛把捂住嘴的手放下來。
“土地奶奶”抬起頭,似乎有些猶疑:“嶽筱慧,站起來。”
長髮女生不敢再應聲,低頭不語。教室裡響起小小的鬨笑聲。
“土地奶奶”板起臉:“剛才是誰替嶽筱慧答到的?”
長髮女生一臉無辜狀,跟著周圍的同學一起四處張望。魏炯盡力不看向她,心裡說這叫什麼掩護啊,爛透了。
“土地奶奶”見沒人出來自首,也無意再深究,拿出鋼筆在嶽筱慧的名字旁打上一個叉。
“嶽筱慧,曠課一次。”“土地奶奶”從眼鏡上方瞪視,“再有幫忙答到的,以共犯論處!”
點完名,開始上課。土地法本就枯燥,“土地奶奶”幾乎就是在讀教材,更加令人難以提起興趣。魏炯勉強聽了十幾分鍾,就開始走神。
先想到嶽筱慧的缺勤,也不知道她被“土地奶奶”逮到過幾次,還有沒有考試資格。
然後想到嶽筱慧不惜逃課也要去買的貓糧,以及流浪動物救助站裡的貓貓狗狗。
隨即就是自己的社會實踐課作業。
緊接著,就是那棟三層小樓,以及老紀。
想到老紀,魏炯一手托腮,另一隻手擺弄著圓珠筆,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氣略陰沉,沒有陽光,室外的一切也失去了顏色,彷彿一張黑白照片。那些枯葉盡落的樹,以及灰暗的教學樓,都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霾中,看上去毫無生機。
據說,對於老年人而言,最難熬的就是冬天。一來是心腦血管疾病高發的季節;二來滿目皆是凋零淒涼之景,總會讓人心生步入遲暮之年,即將走到生命盡頭之感。連魏炯這樣的年輕人都打不起精神,更何況是紀乾坤這樣孤苦無依的老人。
不知道老紀的小屋裡,此刻是否同樣陰暗沉悶?
魏炯輕嘆口氣,轉過頭,看著講臺上捧著教材誦讀的“土地奶奶”,思緒卻收不回來。
他打心眼裡可憐老紀。老紀曬太陽、讀書、吸菸、自己做飯、毫無必要地去探詢一個法律問題,都是在自己所剩無幾的時光裡,苦苦地對抗著命運。他試圖在囚徒般的生活中,培育出一朵希望之花,讓它孤獨地生長,欣喜地綻放,並在鮮亮的顏色和細微的花香中,說服自己:我沒有老。即使我無法行走,只能在鐵門後觀望世俗煙火,但我仍屬於人間。
嶽筱慧整整失蹤了一天,直到晚飯時,魏炯才在食堂裡看到了她。
雖然身體疲憊,不過嶽筱慧看上去精神不錯。排隊打飯的時候,她看到了魏炯,笑眯眯地衝他揮了揮手。
幾分鐘後,嶽筱慧拎著幾個塑膠袋走過來,一屁股坐在魏炯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