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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霧一般。山影和林影,卻是深黑的,微風吹著樹梢,疏葉受光,也閃爍的搖動。月下人影清澈,輕綃的衣裳,意淡至欲無。”“晚霞真是好,五彩的錦衾般,覆蓋著金海。島山漸漸的青淡下去,似乎要睡著。”她在臨死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消化在這世界的塵土裡”,而自己的精神,也已經“調和在這太空的魂靈”裡去了。她追求的,也是人與大自然的調和與統一。
既然偉大的母愛與純潔的童心,並不能夠完全治癒青年們的時代病,難道就要學習維因或宛因,把自己的肉體和靈魂,消滅在美麗的大自然的懷抱之中嗎?況且,假使真是這樣地做了,人類就能擺脫掉自己的苦惱和煩悶,從而完全解決面臨的問題與矛盾嗎?
對於這一點,冰心本人似乎也並無太大的把握,所以她才唱出了:
自然啊!
請你容我只問一句話,
一句鄭重的話:
“我不曾錯解了你麼?”①
花兒低低的對看花的人說:
“少顧念我吧,
我的朋友!
讓我自己安靜著,
開放著,
你們的愛
是我的煩擾。”②
……………………
①冰心:《繁星·四四》
②冰心:《繁星·八九》
既然母愛、童心、大自然,都不能完全解除青年人的時代病,那麼,煩悶的情緒,大概就是永遠難以避免的了。
每當冰心這位年輕的女哲人想到這裡的時候,她就用積極的態度來提醒著自己:
智慧的女兒!
向前迎住吧,
“煩悶”來了,
要敗壞你永久的工程。①
我的心啊!
警醒著,
不要卷在虛無的漩渦裡!②
……………………
①冰心:《繁星·五一》
②冰心:《繁星·五三》
她在後來所寫的另一組詩《春水》裡,還這樣規勸著年輕的朋友:
夢裡採擷的天花,
醒來不見了——
我的朋友,
人生原有些願望,
只能永久的寄在幻想裡!①
她在寫作《超人》,《煩悶》之前,還曾寫過一篇寓言式的小說——《一個奇異的夢》②,它借作品中的第一人稱的“我”——一個小孩子所做的一個夢——“我”和一個叫做“社會”的似人非人的“他”的對話,來表達作者的思想。表面上看來,立意有些奇特,而實際上,這確是一篇內容極其嚴肅的小說。冰心是想借著這個似夢非夢的構思,來說明如下的一個道理:社會哺育了年輕的一代,供給了他們種種物質方面的和精神方面的需求,教給了他們什麼叫善,什麼叫美,給了他們快樂。可是許許多多的青年,並不感覺自己是接受了社會的恩典,反而覺得社會只給了他無限的憂患、痛苦、罪惡,想把自己對社會所欠的債務一筆勾銷;不知道在接受了社會的養育之恩以後,便應該返過來也做社會的奴僕,替社會服務。因此,“社會”便化作人形,走來找這個“我”,教導他應該如何擺正自己與社會的關係。
……………………
①冰心:《春水·一三五》
②載《晨報》1920年8月1日
這個小孩子接受了“社會”的教導,“立誓不做一個忘恩負義的青年”。當他卸去了心理上的重擔之後,他本來有病的身體,也就很快地康復了。
但是這篇寓言體的小說,多少帶著一些說教的味道,雖然作者本來的用意,是要從積極的方面,給“我”這樣的小青年,開出一劑治療憂鬱病的藥方。比起開列母愛、童心那類藥方的小說來,似乎較少受到讀者的感動,也就較少受到讀者的注意。
1921年暑假,冰心從協和女子大學理預科畢業,她接受了一些人士的勸告,改行入了文字科,還跳了一個年級。五十八年之後,她回憶這段往事,還說:“寫作佔用了我的大部時間,我的理科的功課就落後了一大截。因為白天出去作宣傳,實驗室的實驗功課又欠了不少,那是無法補上的。在我左顧右盼之頃,在我周圍的人們勸說之下,1921年,在理預科畢業之後,我就改入了文字科,還跳了一班。”①“學理科有許多實驗要做,比如說生物解剖這一類課程,缺了就很難自己補上。我因為常常上街搞宣傳、開會,實驗的課就缺了許多,在我對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