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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附近或有自來水的鎮子上拉水,沿途的農民提著水桶,趕著牲口,就等著拉水車經過。“那景兒,跟難民一樣,眼裡全是渴。”老範話還沒說完,江長明便看到幾輛車從另一條路開過來,有個司機跳下車,跟老範說:“這條路過不去,農民們堵住車要過路費,說是把他們的橋壓壞了。”
老範一下火了:“這些貪心鬼,都啥時候了,還發國難財。”老範的話有點誇張,但憤怒卻很真實。江長明也感到農民太缺少大局觀念了,這種時候,怎麼還能製造是非?
車子只好拐到另條路上,走了沒多久,江長明便看到排在路邊等水的農民。提桶的,端盆的,扛著塑膠大桶的,男的全光著膀子,女的用頭巾裹住臉,怕強烈的紫外線曬得臉上起皮,一字兒碼開,排成黑壓壓兩條長蛇陣。路邊不遠的地方,牲口們被集中在一起,圈在臨時搭成的幾個塑膠大棚裡,也是大張著嘴等水。一看水車過來,人群馬上發出騷動,還好,路邊有值勤的警察,這也是縣上臨時做的安排,確保遠處的農民得到水喝。連續過了幾個村子,都是這樣的情景,江長明忍不住問:“不是送水已有些日子了麼,怎麼還是這樣?”
老範嘆氣道:“天爺把農民旱怕了,他們搶了水不是喝,而是存在水窖裡,怕過幾天縣上不供水,也怕水庫幹掉。”
“縣上除了這樣,就沒有別的辦法?”
“能有啥法呢,五佛的情況你知道,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天一旦大旱,牲畜就成批的死,損失大著哩。縣上也是讓死怕了,暫時顧不上別的,先救急再說。”老範的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是拿五佛跟鄰縣比,上游的蒼浪縣有五座水庫,下游的沙縣有沙漠水庫,就五佛,夾在中間,除了縣城有座小水庫,再沒地兒蓄水。這是由五佛的歷史形成的,五佛以前不是縣,是後來行政區劃變更時從沙縣跟蒼浪劃並過來的。老範認為,五佛吃虧就吃在沒水庫上。江長明卻說:“這麼下去,有水庫又能若何?”一句話把老範給問住了。
半天了,老範才嘆氣道:“報應,老天爺沒瞎眼,就我到五佛的這幾十年,毀了多少樹,破壞了多少植被。老天爺怒了啊——”
“可縣上還是意識不到。”江長明不由得聯想到自己曾跟五佛縣政府據理相爭造紙專案的事,這次下來,他已聽說造紙廠有了效益,去年給縣上納了五百萬的稅。
“長明,縣上有縣上的難處,一句話說不清,誰都爭經濟強縣,誰都在培植稅源,不上新專案咋辦?”
“可也不能以破壞生態為代價呀。”
“這就叫惡性迴圈,五佛沒啥資源,不搞這些,還能搞啥?應了那句話,窮縣窮革命,革自己的命。”老範的語調很悲哀,對政府的很多舉措,老範也是一肚子怨氣,但他不能跟江長明比,他歸縣上管,政府的決策他得執行,多的時候,他都在盡力為政府說話。江長明一度笑他被政府收買了,後來發現不是,老範是個很服從的人,個性裡很少有反判的成分,凡是政府決定的,他都認為是正確的,包括當年他被錯劃為右派,驅逐到沙漠裡放羊,差點淪為六根一樣的羊倌,也沒聽他發過一句牢騷。像今天這樣說話,老範還是頭一次,可見他也是被殘酷的現實觸動了。
“縣上下一步的打算是啥?”江長明認為這樣的辦法解決不了實質問題,只能緩解一下眼前旱情的威脅。
“生產自救唄,老套數,還能有啥。”老範告訴江長明,縣上已開過會,拿出了生產自救方案,四個字,還有兩句話。“勞務輸出”,“讓人走出去,把錢拿回來。”
“五佛的優勢就是人,你看這灘灘壪壪的,到處是人,守著莊稼地,越守越窮,縣上又沒大企業,只好靠人自救。”老範補充道。
“具體怎麼個輸出法,幹啥去?”江長明想起車上碰到的中年胖女人,想起青海的冬蟲草。
“這還沒定,各鄉拿各鄉的辦法,包點單位也有任務,到時候怕又得忙一陣子。”
勞務輸出,這已是窮困地區尋求發展的一條共策,但它一旦成為惟一途徑,這窮怕是就很難改變了。江長明一時無話,在五佛這些年,他學會了思考農民、思考中國的農村。中國的農民要想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脫貧,路途還很遙遠,也很艱鉅。尤其是西部。
車隊終於到了亂石崗,村民們像看新景兒似的,不敢相信老範真能給他們拉來水。看清真是水車時,轟一下跑開,拿傢伙去了。老範跟江長明跳下車,指揮著把車停好。為防搶水,老範讓幾個司機幫幫忙,維持一下秩序。江長明的衣服已讓汗溼透,貼在身上,很是難受,天又沒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