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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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下定義,那就是追求和堅持真理;孔子講三畏,我是三不畏:不畏天命,不畏大人,不畏聖人言,再加上一個,不畏權勢,恪守自己做人的求真、求實的本質。也就是我的座右銘‘要辨真偽羞奴顏’。這些,你叫它信仰也可以,叫它人生觀也可以。”
我又說,現在革命沒有了,連共產黨也都不叫革命黨了,我真想像不出,你如果生長在今天這個社會里,你這個革命者能幹些什麼?他好像是若有所思,他說:“我可以當個教員,當個中國近代史的教員。我會告訴我的學生,一生都要為國家為民族去奮鬥!”
父親的生命之路終於要走到盡頭了。
2002年1月9日是他92歲的生日,全家準備要好好為他慶祝一下,可是,前一天晚上,他突然發病了,而且很重。
他顯得焦躁不安,一會兒要起來喝水,一會兒要起來小便,一會兒要坐著,一會兒又要躺下……醫生勸他說:“不能再折騰了,必須靜躺,現在儲存體力比什麼都重要。”
但父親做不到。他太自尊了,他根本不允許任何人擺弄他的身體,他一次又一次掙扎著起來,每次都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父親是個典型的軍人。所謂典型,就是有著不同於眾的特有的軍人姿態和軍人氣度,在眾多的人群中,一眼就能把你和老百姓分辨出來。他腰桿筆直,站立時從不插手或背手;坐著時身不靠椅背,不蹺二郎腿;除睡覺,決不沾床;衣著簡樸無修飾,但卻整齊利落。言必信、信必果,承諾的事必須做到。對強者剛硬,對弱者體恤,危難時總有軍人站出來。過去我當兵時也還是這樣,一入伍,第一件事就是養成教育,按軍人特有的習慣,站立、走路、睡覺、著裝、講話,以至一切言行舉止。父親幾十年的習慣養成,你要他吃喝拉撒靠別人,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這就是傳統意義上的軍人,從穿上軍裝的第一天起,軍隊就要求他們,在任何場合,都要把自己視為社會的典範和楷模,自愛、自律。當然,現在標準不同了,不再強調從行為上到內在修養的自我約束。
他是那樣的固執,他不允許別人貼近他,在他眼裡,生命是有尊嚴的。看得出,他在掙扎。很快,他身上殘存的那一點點精力便耗盡了。
他再也站不起來了,無法吃飯,無法喝水,甚至不能自主地呼吸了。人們切開了他的氣管,插上鼻飼管和導尿管。他的生命之火即將燃盡。
其實,早些時候我就有了預感。他的話越來越少,時常一個人呆呆地坐著,目視遠方。有時看見他屋裡的一個小擺設,我會隨口說,挺漂亮的喲!他會說:“拿去吧,做個紀念。”有時談到一本書,我說,我先翻翻。他會說:“拿去吧,來,給你簽上個名。”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感到由衷的酸楚。
我們父子之間,究竟是一種什麼情感?他真的是我的父親嗎,還是老師?或是我心目中的偶像?甚至是神……說不清,也許是,也許都不是。
還是上幼兒園時,他就堅持送我去住校,一直到我上中學、參軍,中間只是小學五、六年級是走讀。在我幼小的心靈裡,父親是嚴厲的代名詞,幾乎就等同於批評。長大後,我們有了思想上的交流,但這絕不包含生活。當我第一次帶著孩子去看望他時,因為怕孩子哭鬧打擾他休息,妻子買了包糖豆讓孩子捏著。這個爺爺看見他孫子時的第一句話是:“沒出息,從小就不教好。記住,要鬥私!”這種嚴厲,對比他對我妹妹的疼愛甚至溺愛,我有時也會忿忿。我後來調回北京,就帶著老婆孩子搬出去,自立門戶。衣食住行從不去沾他的光,甚至家裡的車我都不坐,再遠再急,也是自己去想辦法。對我的做法和態度,其實他是看在眼裡的,但他只是說:“我贊成你搬出去。也贊成你自食其力。”有一年春節,他爬上6樓,來到了我那個50平方米的小屋,和我一家三口歡度節日。後來我分到了90平方米的房子,又是春節,他爬上了4樓,他和我媽媽商量:“他的房子已經很大了,今年春節,我們是不是就在這裡過了?”他完全不像我對我的兒子那樣,他幾乎從來沒有輔導過我的學習,瞭解和關注過我的生活,包括今後的前途。當我決心放棄上大學的機會立志從軍,他只說了句:“人各有志!”但當我到部隊時,我的信他每封必回,前後幾十封,一張一頁,密密麻麻。當我因為堅持用一分為二的觀點看待毛澤東思想而被冤屈捱整時,他找了許多哲學書籍寄給我,相關的頁面上都加註了眉批,看得出,他的揪心和為我下的工夫。
應該承認,父親的嚴厲會使我產生和他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