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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信不過她母親的這幾句話,可是卻不願質疑她溫暖的臂彎和愛撫。
“你喊人……去找寧燦宜做什麼……?”
喬夫人往窗前站了站,半晌,道:“你進來,把門關上。”
喬思蘇道:“關門做什麼?什麼話怕人聽見?”
“思蘇,”她母親回過身,眼裡滿是她熟悉的慈愛:“……過去的事我不想提,特別不想當著你的面提。”
這話說不清觸動了她的哪一根神經,卷著些潮溼的情緒擠進她心裡去,碰擦了四壁,漸漸變成乾癟無關痛癢的字眼。可是卻擰出相當分量的水來,沿著另一條路汩出眼睛。她別過臉:“這是父親的事。……並且已經過去了,你也沒有必要重提……”
“思蘇,”她母親溫柔的笑著走過來,擁住她的肩,“你長成大人,比我還要高了。”
喬思蘇閉一閉眼睛,便砸了一串淚水下來。剋制不住。她聲音裡彷彿哽住一團粘膩的糖,濃稠難以化開。
“……為什麼找人做這些……不要做,隨她喜(霸氣書庫…提供下載)歡去……”她幾乎要軟下來,伏在母親肩頭哭道:“……隨她喜(霸氣書庫…提供下載)歡……”在這一場口角中,大人干預進來了。可是比起破壞掉她母親的慈愛和溫柔,她寧願放棄對身邊少年的喜(霸氣書庫…提供下載)歡。
“……隨她去行不行……?”
這是喬思蘇對母親唯一的請求。
她那天的意思,她母親都懂。
喬思蘇望著窗外,丫頭敲敲門進來:“小姐,手爐該換換火了罷。”她沒做聲,半晌,將懷中一隻小巧的鎏金雕花銅手爐遞了過去。
明明隔著窗,卻好像能聽見世界之外的蒼茫冷野中,疾風踩下撲簌的腳印。頹彌成最不討喜的一個季節。
她漸漸恨著父親。因為他的不負責任改變了現在整個喬家的基調。至少改變了她母親一向溫柔的眼神,說出“過去那個女人,我不追究就罷了,卻萬萬不會再讓她女兒毀了我女兒的婚姻”這種話,甚至做了更殘酷的事情。
她恨他父親,拖泥帶水,放不下舊情,又不理睬自己女兒的姻緣被別人破壞。僅僅因為這個別人有一副他日夜思念的面孔而已。
她的情緒,從某天點住那張本該被遺忘的照片開始,就隨著那一波氤氳的暗黃,滋長成一團讓人過敏的塵色。慢慢積累在心頭和眼底,紮下根去。如同塵埃在各個落腳點都蒙了一層灰迷的網,她想逃避不在意,可是當發覺難以忽視的時候,它們卻早已結成足夠巨大且繁複的繭。大到輕易就縛住了她整個兒的人。
縛成一個死結。動不得心思。動不得情緒。
只有悵惘。愣神。不去想她母親的手段。
她再絕望,覺得這一切的風波中最大的受害者是自己,也還是要強撐起喬小姐的架子,在每一個照面的場合對寧燦宜表示無所謂和不在意。
她恨她父親。她恨寧燦宜。她恨路家長輩幾句話幾份禮就想打發先前兩下里預設的姻緣。
卻惟獨不恨她母親。
丫頭送來添了新碳的手爐。她別過頭,看見玻璃窗上映下自己的淚臉。
“那人是誰?”丫頭隔著窗望出去,隨口問道。
喬思蘇低頭一瞧,一位文雅的中年男人,四十出頭的模樣,圈著條圍巾,套一身板正的長衫,天色晚了並不能夠看清顏色。長衫縱然夾了厚厚一層棉絮,因他有些清瘦,倒也不顯得臃腫。
喬思蘇沒有收回視線,卻向丫頭道:“你下去瞧瞧。”丫頭應了聲,便反身出去了。
不一刻,復又跑了回來,通報著:“回小姐,是一位寧先生。”
這話將出口,喬思蘇的手指冷不防被手裡銅爐那雕花的蓋子狠狠燙了一下。忙縮回來,咬在嘴裡。
她皺起眉頭,半晌,又平展開眉心,看似隨意的沉了聲問一句:“……姓寧,叫什麼?”
丫頭想了想:“不記得叫什麼,不過是個畫家。來拜訪我們老爺的。”
喬思蘇便點點頭,才要知會那丫頭出去,想起什麼,又問:“……母親在做什麼?”
那丫頭站在房門口子上回身應道:“……才我下去給小姐添碳的時候,夫人在房裡選裁縫送來的料子呢,這次花色可多,只怕一時半晌選不完,……夫人不是才差人請小姐過去來?你原是說不去,我便跑去回了一聲,此刻要過去陪著,也有的挑呢。……小姐要過去麼?”
喬思蘇便搖搖頭,沒說話,著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