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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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乍冷,透指森涼,因我執意不肯穿衣架上的那些華麗衣裳,綴彩無法,只得翻箱倒櫃,好歹找出了件昔年做下的絲棉夾襖,匆忙服侍著穿上。雖是短小了一些,又許是壓在箱裡久了,衣襟袖口之間褶皺醒目,還有陣陣樟腦氣息撲鼻衝來,燻得人昏沉渴睡的,卻也勉強把通身的寒氣趕去了一些。
此刻坐在梳妝檯前,只覺身上懶懶的,連帶著一顆頭顱也是沉甸甸的,橫豎提不起勁兒去多費神思,於是便拿手支起下頜,放任著自己痴坐鏡前,直愣愣的望著鏡中的倒影兒,久久的,只是不肯收回目光來。
今日秋陽明媚,此刻正照在這妝臺前的銅磨鏡面兒上頭,溫潤如水般的金色陽光,倒像是給在鏡前照影兒的人兒,細細罩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面紗一般。
這,可還是我嗎?
一旁墜兒難過的看不下去,端起杯茶水幾步走上前來,俯身低聲說道:“姑娘,您這身子骨兒可還沒好利索哪,這一大清早的坐在這兒吹風,若一會兒再著了涼受了寒,嬤嬤可又是要發奴婢幾個的脾氣了……”
話雖聽在耳朵裡,卻一時做不出任何反應,兩眼依舊追索著鏡中的人影兒,目不錯睛的,深深的望了進去,望的鏡中人兒先是吃了一驚,急忙湊近前來細細打量,待好容易看清楚了,繼而又眉心微微做蹙,拿一口糯米細牙緊緊咬起了嘴角來,直咬到疼了破了,舌尖都嘗見腥甜了,兀自還是不肯去信,忙又伸手探了探眉梢,發狠點了點臉頰,目光在臉頰上搜羅過一遍又一遍,直看得兩眼發花頭暈目眩,幾乎坐立不穩,方才不得不收回眼神來,身子在妝凳上頭依舊還是穩當當的坐著,只是在這心底裡面,卻已陡然頹然沉下去了。
這,可還是我嗎?
五娘心細,自打我醒轉過後,便早早把這屋子裡的菱花手鏡、螺鈿磨鏡之類統統收了起來,而昨日當我能夠下床行走以來,她不但將通身穿衣鏡也藏了,更是連水盆更漏也不敢裝水了,唯獨只剩下這面銅鏡,因是與妝臺連為一體不好搬動,只得尋來塊不透光的黑布,層層疊疊仔細的掩了起來。
想到此時,面上不覺慘然一笑,五娘啊,你能掩的過一時,可還能掩的住這一世嗎?
此刻只見鏡中的人影兒,由綴彩蘸著桂花頭油,細細梳起一條油光水滑的大辮子來,兩條秀眉也修整的甚為精巧,不是遠山嬌媚,不是柳葉靈巧,倒是兩彎雲山霧罩的籠煙眉,襯得一雙眸子越發水亮精神,顧盼流轉之間,竟是平添了幾分情思神往,楚楚可人的模樣。
只不過,恁是綴彩如何用心的裝扮,也掩不住我那面頰之上,如被啃噬腐蝕過後一般的,狼藉混沌模樣。一眼看去,從額角到下頜,從眉心到腮旁,星星點點,無不遍佈著大小深淺不一,又是紅又是紫的痘兒印,手指輕撫上去,只覺如撫在泥灰塗抹的牆面上似的,又乾又硬,毛糙扎手,迎著一線光芒投照,整張臉孔越發顯得凹凸斑駁,麻癩可怖起來。還有脖子,手臂,甚至胸口上面,目所及處也一樣兒滿是這些夢魘一般的痘兒痕,一個挨著一個,密密麻麻連成一大片,包裹在緊小的夾襖裡面,只覺渾身刺痛,直叫人不忍親睹。
我,這就是我嗎,眼前這個麻臉腫脹的醜鬼,可就是昔日的赫舍裡芳芳嗎?
看著看著,心頭不由得一酸,淚卻積壓在眶裡,咬著牙不肯墜落下來。織瑞一旁看的心焦,陪著小心上前輕聲勸道:“姑娘莫要在意,只因那破漿的創口尚未癒合,所以此時看著還有些疤痕,原也不打緊的,只要奴婢幾個好生伺候著姑娘多吃些多喝些,三五七天之後,管保姑娘就可大好了……”
傻織瑞,雖是嘴上需得這麼勸,其實彼此心裡頭又個有什麼不明白的,我那昔日曾如羊脂白玉一般光滑細膩的面龐,經此天花破相的一劫,即使有龍肝鳳膽可吃,又豈是說一聲好,就能輕易好的了的嘛?
看著看著,只覺心頭痠痛的很,哀哀就想放聲,可兩隻眼睛卻彷彿早已僵死了一般,兀自直勾勾看著鏡子,乾澀紅腫,只是不見零星半點的水氣。
看著看著心頭一動,不由伸手去抓腕上的念珠,指尖兒剛剛碰上那滑不溜丟的珠子,卻好似是被燙到了一般,趕忙一下又縮回了手去,恰巧袖邊兒又勾著了個首飾匣子,被我發力一帶,連碰著妝臺上的四五個盒子都要倒落,慌忙中就要伸手去扶,卻是一個坐立不穩,擦身就要摔下妝凳了去。
“姑娘留神了!”一旁墜兒和織瑞嚇的心驚肉跳,趕緊一步上前緊緊攙扶住了,再不敢扶回鏡前,只得一左一右架著我,小心繞開散落滿地的金玉寶器,蹣跚著就要朝床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