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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不知心中作何念想,如今這已不是普通的一座永安門,是片刻間即能燃起烽火狼煙,挫骨揚灰屍橫遍野的殺場。萬中有一,他便會死。萬中再一,勢有他變,他即是做了亂臣賊子,亦要死。
尹文尚即在城樓前,又是一番慷慨陳詞,言得激烈,言得熱血沸騰。她在一片喧譁中視線更模糊,越想用力看清城下披銀甲著紅衣的將士眼前便越恍惚,紅衣,是延陵一族的標誌。
自那一日,延陵空跪在尹文尚即身前求來一身明盔冑甲時,她便知道自己終會無能阻止這一刻的到來。他撕碎了自己尋歡求樂的金繡袍衫,披胄浴血,不過是為了告訴自己,他與她同在,他亦能為她而死。
冷袖一抖”惶然移了目光,依是團影,尹文尚即的臉似是近了又遠。
“城下將士方以你之名請了死志忠誠,便等你出聲呢。”他無意強求,若她不想,他自可以代為訓言。
延陵易點點頭,失了焦點的雙瞳無力地迎向城下壓得密密麻麻的團影中,她的直覺能感受那些如炬的目光逼射而上,他們凝著她,眼中有希望和期待。她不知自己的目光落在誰的頭頂,只知道,除了無數晃動的閃影,自己什麼也看不見。
空拳冷握,她遲緩著揚了笑,從未有過的溫柔,並不當出現在滿城肅殺森然之間,可她仍是執意揮灑盡最後一絲溫柔。他們之中許多人,也許僅僅只有這一面之緣。他們是即將喋血赴難的年輕人,她甚能感覺到那一股子年輕的血氣充盈湧上。他們或以沒有成親,沒有子女,只知因死忠二字以命效力。他們的血會染紅胡城池,會覆蓋一整座郢都。他們應該是保家衛國的英雄,血灑邊疆是天職,也是死得其所,葬身天子城下委實可惜了。只是…她如今仍做強撐起一臉天經地義的模樣,用矯情的言語勸戰,殘忍地勸他們去送命,去為本無相關的人以命相搏。
“你們將要衝破這一座傾世之城,成為將日百姓口中代代相傳的強兵勇士,你們僅僅能憑藉手中的盾戟刀劍,以鮮血與寶貴的生命為蒼生黎民殺出一條血路。通向郢宮的道路,滿是荊棘,會有血淋的屍首,半刻前還立在自己面前的兄弟,也許便會成為腳下踐踏的人梯。不要怕,你們是在替那些倒下的同仁繼續前行,活著,用力活著,是唯一的希望。這天下是以你們的血汗鑄成,你們定要活著收兵凱旋,活著…封軍犒賞。”
無力再話,言聲如此蒼白,城下震天動地的響應之聲掩覆了所有的情緒。仍有些字,便堵在喉間,不能吐出。你們會死,然而死亡從不是結束。
柔風漸作晚風,昏霞映滿天邊時,紅色濃煙自天雲柱騰空而起,城下已躁動起來。城內驚馬落蹄之聲層層疊疊,鋪卷而來,聖元帝的京畿營軍似也準備齊善,鳴金之音傳蕩在郢都的大街小巷。沉溺在屏息的寂靜中迎來這一場不知何時才能停歇的惡戰。
尹文尚即平定的目光蘊著一絲悸動,破城在即,已無多餘的時間送她安全離開戰池。
延陵易回身望向城下,恍惚的眸底卻是沉定如水,她未想過要離開,便是要矗立於此看著尹文遲的龍旗飄搖零墜。十年前,他的鐵騎踏碎她的江山,十年後,她要親眼看到沖天火炮擊碎他無堅不摧的永安門,哪怕是賠上自己目中最後一絲光亮。
尹文尚即凝著她此刻的堅安,她微微一笑,衝著他的方向怔怔點頭。
他抱起她,冷甲貼緊她的風氅,大步邁向城樓閣中的寶蓋華座前,將她放入座中,溫軟滑順的虎皮座靠包裹著她此刻並不冰冷的身軀,長麾覆蓋在她身前,他緩緩跪在腳蹋上,俯身將臉埋在她掌心中,他喜 歡'炫。書。網'這種感覺,知道她無時無刻都在身邊的溫暖。
華座周圍團靠著十餘位甲冑鮮豔的侍衛。分為兩隊,一隊環衝外圍,另一列向內護衛。他們都是尹文尚澤所在軍中精細挑選而出的死士,會誓死護她。這一點,她不擔心,她並不怕死,是怕生著不能贏。
“我將延陵空的兩隊人馬留在城下護衛你,待到殺入宮都,一切齊善,便命人持令送你去見他。”他灼熱的氣息滾在乾燥的十指間,鐵與血的味道,清晰而又真實。
她點頭,彎了一指滑過他挺毅的鼻樑:“就不能不衝在最前鋒嗎?”
“我是陣前統帥,總不能貪生怕死。”
他低低的笑,心卻因她這一句格外暖著,因她多有幾分還是在意自己的。
她隨即淡淡笑開,坦然道:“你若有事,這天下之主誰來任?”
尹文尚即一愣,翻過她的腕子輕輕吻上:“還有你,我無憾。”
“我有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