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睫毛一顫,世弦驀地睜眼。
頭頂是鎏金翔龍帳子,空氣裡漂浮著濃郁的龍涎香的味道,細聞著,還能辨出薄薄的輕蘿香氣。
回眸側身,果真就瞧見大長公主撐著額角落座在龍榻邊上。濃黑睫毛覆下,幾縷青絲遮著半幅顏面,襯得那鼻樑越發筆挺小巧。
記不清他已有多久不曾這般細細地瞧過這令無數人痴狂追逐的絕世容顏。
與他初次見時,出落得越發美豔了。
只是如今他與她再不若那時候般單純,譏誚笑容爬上世弦的嘴角,他的眼底瞬間悲喜成灰。
“世弦,你醒了?”
令妧欣喜起身,廣袖直垂,回頭直傳了陳描入內。
“皇上是因為偶染風寒,再加上急血攻心,睡上一覺,此刻脈象已顯平穩。”
令妧懸起的心終歸是放下了,又命人端了藥盞入內。她親自喂藥,才奉至他的唇邊,那清瘦手指推開了藥盞,冷笑著:“姑姑如今得意了。”
她千方百計要救楊御丞性命,甚至不惜下嫁。如今永徽公主身死,那一紙婚約也不過是通篇廢話,聖旨輕薄如鴻毛,說廢便廢了。
令妧臉上紋絲不動,眼底卻是愈漸顯出蒼白之色來。
永徽公主不願嫁,她不想求情,世弦執意,誰也不曾想那剛烈女子竟會走上這般決絕的路。
說到底,她令妧還不如她!
榻上之人已然撐起了單薄身軀,眸光淡掃令妧手中的藥盞,世弦略一遲疑,到底伸手取了,仰頭一口飲盡。
輕紗帷幔飄曳,令妧忙伸手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他只開口喚了聲“王德喜”。中常侍的身軀“嗖”的一聲躥進來,快如箭矢般。
他一手拽著薄紗綃帳,依舊回頭凝視身後大長公主,音色微弱卻堅定:“朕要好好活著,姑姑也不必受那挾天子令諸侯的辛苦。”
面前層層帷幔尚搖曳不止,那抹身影早已消失於視野之外。
世弦方才的話迴轉在令妧的舌尖——
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當真以為她會心狠得等著他死,然後心安理得扶植幼帝登基嗎?
世弦世弦,他就這般看她嗎?
第七章 焚心02
連著幾日的風雪彷彿真的已下盡,院中石階上只留下斑駁的印子,半溼的地面也漸漸轉幹。
令妧捧著暖爐,著一襲錦繡華服佇立於半開雕花窗邊,聽陳描細細回稟著少帝的病情。
一番話畢,大長公主並未回身,那清邁話語傳下:“你是太醫令,太皇太后將皇上龍體交至你的手上,可容不得出半點差錯。倘若日後再出此等事情,本宮會嚴懲,絕不姑息。”
陳描額角滲出細細的汗,忙俯身跪下稱是。
太醫令才從內室出去,便見玉致拂開了簾子入內。她朝瑛夕看了看,才言:“聽聞今晨御丞大人過御書房去請罪,叫皇上給罵了一頓。”
瑛夕聽得瞠目結舌,令妧不語,唯眉心染上一層霜。
楊尚玉此番前去,便是自個找罵的。世弦心裡不痛快,讓他罵幾句也就罷了。
只是可憐了永徽公主。
長煙漫過輕薄帷幔,風吹得窗戶“吱呀”作響,瑛夕俯身關了窗,小聲道:“永徽公主按長公主的禮制下葬,皇上又封公主的生母廖太妃為廖賢太妃,昨兒夜裡就下的聖旨。”
一側玉致靜靜聽著,低著頭擺弄著裙襬不吭聲,唯令妧猝然笑了一聲。
這訊息她自然也是昨兒個夜裡就知道了的,先皇在世時,永徽公主的生母便不得寵,如今先皇去了,女兒也沒了,空得了一個賢太妃的名號又有什麼用!
指腹緩緩撫過腰際環佩,眼前仿若又浮現出少帝那決絕的臉龐。
原來,他也會內疚。
不過須臾,瑛夕的聲音又響起:“聽聞賢太妃哭了一夜不止,公主……是否去看看?”
侍女小心翼翼地問,令妧略側臉,睨了瑛夕一眼,輕笑著道:“你當本宮聽不到外頭那些閒言閒語?”
輕緩的問話,令瑛夕的臉色一僵,佇立在原地吐不出話來。
宮中藏不住話。
都在傳,大長公主為了不讓楊御丞娶永徽公主才見死不救,是大長公主不想讓四公主活著。
瑛夕如此,不過是想讓那些人看看大長公主是關心賢太妃的,想將那些流言壓一壓,卻是不想,叫令妧一語道破。
玉致動了動唇,也想解釋一字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