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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偃氣得面紅耳赤,偏生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姬秋仍不急不徐地問:“偃公不能容忍婦人的才能,是嫉妒?或是害怕?若是如此,公又怎麼擔當天下大儒之名?所以,秋以為,公子看錯人了。”
說完,姬秋已無視於他,一抬下額衝前面的馭夫再次吩咐:“叟,回去罷!”
眼睜睜地看著姬秋的馬車遠去,狐偃被氣得噎在原地,半天半天都沒有回過氣來。
想他堂堂大儒,天下賢士唯他馬首是瞻,沒想到今天卻教一個小姑子給數落了,偏生還數落得讓他無話可說。
自周公以來,這天下從來都是丈夫的天下,婦人向來都是可以拋之棄之贈之求之,隨意處置的,所以,狐偃不屑於與姬秋結交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了,偏偏這個姬氏阿秋卻要將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往名士之風上去靠。
時下名士們總以為,為人便當任性行事,像狐偃這般的,也是如此。哪怕面對的是公聊大臣,如果對方凡不合自己脾胃的,向來都是想來就來,想走便走,想不理會便不理會的了。就算他們不顧及對方的身份場合,世人非但不會說他們半句不是,反而是受他們輕視的人會受到世人百般嘲弄,故而當時大儒名士的點評,往往能影響人的一生。
這個女郎,居然說自己像個名士一樣,因為敬仰自己的才能,所以不顧身份地前來見自己,而自己,明明誇了她是雅士,明明是肯定了她的才能,卻因為她是個婦人所以拒絕同她結交,因此,她說自己拘於俗禮,反而失了名士之風還不如她。
這個女郎又說,天下的儒士都知道,士人不可以不胸懷寬廣的道理,她心胸坦蕩地來了,而自己卻因為不能容忍她一個女郎有了丈夫的才能,所以,自己胸懷不夠寬廣,沒有容人之量,於儒士之道上也是不如她的。
狐偃只不過與天下的丈夫一樣,沒把婦人放在眼裡而已,然,被這個女郎硬是往名士儒士的行徑道德上去靠了之後,自己竟然真是處處都不如她了。這讓向來目無餘子的狐偃如何能不生氣,如何能不氣惱。
偏偏他生氣也好,氣惱也好,卻還不得不去投奔公子重。
因為這個女郎就在剛剛還反問自己,自己不能容忍婦人的才能,是因為妒嫉還是因為害怕?
想他狐偃堂堂大儒,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嘲弄跟輕視,卻叫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如果他不前去投奔公子重耳,卻又叫天下儒士如何看待於他。
其實狐偃原本就無意前去投奔公子重耳的,但這一切都與公子重耳用不用姬氏阿秋沒有什麼關係。
他雖然折服於公子重耳的才情,但他更不願放棄眼下這種隨心所欲的生活,只是現在,他卻被這個女郎逼得,不能不前去投奔公子重耳了,否則天下賢士還真以為他是出於妒嫉或是害怕這個女郎的才能才不去的,如此以來卻叫他如何立足於世。
☆、第六十章 小試牛刀(一)
姬秋回到公子府的時候已是傍晚,公子重耳坐在庭中的榻几上,他膝前擺著一張琴。暮色中,他纖長的十指,在琴絃上舞動著,那俊逸無雙的側面,在太陽的餘輝中散發著淡淡的瑩光。
姬秋從來不知道公子重耳在音律的造詣上這麼高,不由抱著琴,目不轉晴地欣賞起這副暮色中的美男圖來。
不料公子重耳卻琴聲一頓,抬頭朝姬秋望來,正沉浸在公子重耳的韻律中細細品味的姬秋,意外之下跟公子重耳探究的目光碰了個正著,不免有些尷尬,忙端正神色朝公子重耳行禮。
“阿秋善琴?”
還來不及稟告狐偃的事,沒想到公子重耳突然這麼問起,姬秋下意識地便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不如阿秋與我共撫一曲吧!”
公子重耳說完也不管姬秋如何反應,便徑自撫起琴來。
原本站在遠處侍候的近婢馬上搬來一方榻幾,姬秋只好在公子重耳對面擺好琴,坐了下來。
公子重耳撫琴,指法簡單,但韻律華麗空靈,讓人聽了心生嚮往。
姬秋凝神聽了片刻,便右手一抹,一股清揚悅耳的琴聲極為合拍地揉入公子重耳的琴聲中。馬上,琴聲於空靈中便多了股悠長滄桑。
這一刻的他們,宛如畫中人,極遠,極遠……
這一刻的他們,明明近在身側,卻彷彿與世人隔了一條河,隔了一道山。
這一刻的他們,就如一對神仙眷侶,讓人只能仰視,不敢褻瀆……
一曲終了,公子重耳不由撫掌大笑,庭內的眾僕這才從琴聲中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