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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然不解:“皇后娘娘才不會去護瑤妃。”
“她當然不會,但是她要護蕭家。”我凝神於對面牆壁上的一幅工筆花鳥圖,百花叢中兩支黃雀正爭食。畫匠的技法很不錯,相爭的場景栩栩如生。畫的一旁有一株樹,蔥蔥枝葉中的一個鳥窩在整幅畫中全然不顯眼,“皇后再恨她,也不會為了鬥倒她而賠上家族。宮中禁藥,莫說我一個小小才人弄不到,憑瑤妃一個人也決弄不到,這事蕭家決計脫不了干係。”如果宏晅要查下去,總能查到些什麼。晚秋便是第一道口子,皇后自然要把她支開。
我端起藥碗淺啜一口,舒開被藥味緊鎖的眉頭,徐徐道:“為了家族不得不去幫最大的敵手,估計皇后娘娘心裡也正不舒服呢。”
確確實實是小看了瑤妃,從前只覺她是生得美貌才長寵不衰罷了。如今……她一方面能一舉害得我連解釋都來不及,一方面又能逼著皇后護她,這樣的心思,這麼多年了我竟一點也沒有察覺。
明知一定要在回錦都前尋著出路,又沒半點辦法,這坐以待斃的滋味委實令人著惱。
自那日之後,宏晅再也沒有踏足過婷息軒,屈指數來已有十二天了,這是自我決意承寵以來從未有過的情況。
我明白,除非那事出現轉機,否則這樣的情況勢必是不會改變的。心底卻仍存著一絲奢望,也許他今日會來……
因為今日,是我的十六歲生辰。
在過去的八年裡,他從來不曾忘記過這個日子。雖然那時我身在奴籍必不能大辦,他也總會提前為我預備好幾樣精巧的禮物,當日再吩咐廚房準備壽麵和我喜歡的菜餚點心。就算是我十歲那年他奉旨辦事不在錦都,鄭褚也轉交了生辰禮,是一套雪花銀的簪子。一共六支,兩兩成對,上雕圖案皆是薔薇,一對是含苞待放狀,一對為半開半閉狀,最後一對則是盛開。這一套髮釵銀子極純,簪體銀白無瑕不說,質地也比尋常銀簪軟上許多。我對這套簪子愛不釋手,愈發擔心它損壞,就一直小心的收著,很少佩戴。
和這套簪子一起小心收著的,還有那張他附在盒中一起交給我的紙箋:“要務在身,暫不能歸。”後一句話則和這一本正經的前八個字截然不同:“要吃什麼,你自己吩咐廚房。”
我取出那套釵子,拿在手裡細細端詳了一番。因為沒怎麼戴過又保養得小心,六年過去了,它還是嶄新的,新得就如當年剛開啟盒子時映入我眼簾的它們一樣。
我卻是不同了,身份較之當年似是高了不少,但這個生辰,我成為嬪妃後的第一個生辰,就要這樣自己過了。
還不如當年。
婉然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也知道宏晅今日大概是不會來了,就早早地拉著云溪和詩染一起進了小廚房,想為我好好的置一桌菜餚慶生,已經忙碌了大半日了。這個時候去叫她們,大概也會掃她們的興,我就只找了林晉和平日只做些雜事的紅藥,一起出門走走。
我一直喜歡那漫山的薔薇,此時看來卻只覺得刺眼心煩。不久之前,竫貴姬曾在此以薔薇花架為喻,意在要挾我與瑤妃為盟。我從那時就知道要防著瑤妃,卻沒想到事端來得這樣快,快到讓我措手不及。
這兩日風大,鋪遍山坡的薔薇因沒有花架支撐,已有多處被颳得零碎,一眼望去就如一張厚重的毯子被人生劃出了幾個窟窿。微風一起,便見散落的花瓣片片飄下,在地上打幾個旋兒,依依不捨地飄到遠方,端得一副身不由己的姿態。
我心底倏生狠意,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
我在漣池畔停下腳步,望著眼前靜謐的池水,一顆心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
數月之前,也是差不多的煩亂,意圖散心解煩。那時正值夜晚,也正是我決意一搏卻摸不準該走怎樣的路的時候。那時琳妃告訴我,不可依附於任何一個世家,她還告訴我,我是他的心頭之好。
這樣的兩句話,也讓我無法心靜。黑暗中懼意更甚,迷迷濛濛地在園中逛著,又企圖在尋不到光的涼亭中看清一切。
然後他來了,無比鄭重的告訴我:“朕以大燕帝王之名,許卿一世安寧。”
即便是今天,我仍覺得他那句話絕非說笑。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他明裡暗裡的偏袒我是知曉的。而今次的事情……他不信我,我卻怪不得他。宮闈鬥爭,總是如此。
或者說,即便是今次的事情,他對我也仍留有餘地。那兩條罪名加在一起,廢位賜死皆不為過。
我至少還好端端的活著,甚至沒被禁足,能在想四處走走的時候隨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