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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監鄭褚一躬身,默然回道:“是,今日一早走的。”
天陰沉沉的;籠罩著一條條宮道,就如賀蘭宏晅此時的心情;看不到半分晴朗。沉然長嘆,望向另一邊:“去簌淵宮。”
他沒有驚擾任何人,連簌淵宮隨居的宮嬪也不知天子大駕來了。徑直進了他最常去的地方——明玉殿,鄭褚一抬手,示意一眾宮人都留在外面候著,自己也停了下來。
這不是他們該進去的時候。
賀蘭宏晅在正殿駐足了一會兒,她沒有出來迎駕。以往也常常如此,這個時辰往往是晨省剛畢,她時常喜歡在寢殿裡補一覺,或是找本書讀一讀打發時間。他一早有過吩咐,這樣的時候,不必擾她。
但他知道,今日不是了。日後他再來,她也不會出來見他了。
明玉殿已人去殿空,她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也不會去成舒殿找他了。
他幾乎是鼓足了勇氣才踏進她的寢殿,一切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她的東西帶走的不多,剩下的也還未及收走,卻已尋不到她的氣息。
他的目光落在案上,上面整整齊齊地放著兩隻盒子。他走過去坐下,其中一個盒子是盛放聖旨的,他不看也知道這是哪道聖旨。另一隻盒子,他也是有印象的,裡面是她十歲生辰時他送她的生辰禮。六支做工精巧的銀簪子,薔薇的樣式,從含苞到綻放。
她並不常戴那副簪子,這盒子卻仍擦拭得很乾淨,沒有半點灰塵。
他望著面前的盒子須臾,忽地有一陣強烈的恐懼感。這種恐懼從他給她那道聖旨那天起就一直縈繞著他,讓他痛苦不已卻又無可迴避。
她要離開他了,是他的決定……
如今,她已經離開他了。他開啟盒子,六隻擺放整齊的銀簪上放著一頁紙箋。
寥寥數字,字字刺進他心裡,一陣陣痛感那麼強烈,無休無止地四處蔓延著,他終於知道什麼叫痛徹心扉。
她怨他,她怨他不懂她的無奈,她怨他毀了他要護她一世安寧的約定,怨他不念著從前的好……所以才留下這樣一葉紙箋。
可……她離開他了,是他的決定,卻不是他的本意。
幾日之前,他從婉然口中瞭解了每一件事情。知道她算計死了從前的張氏,瑤妃、韻昭媛的事都與她有關,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她為了除掉皇太后假孕騙他。
真有那麼一瞬,他想立時三刻賜死她。他是帝王,普天之下不該有人膽敢欺君欺到這個份兒上。
可他冷靜得那麼快。
“母后,兒臣不能殺她。”帝太后詢問他的意思的時候,他答得果斷決絕,“不管是多重的罪,她自有她的無奈。兒臣知道她是怎樣的人,如不是有人欺她在先,她做不出那樣的事來。”
帝太后無聲長嘆:“罷了,留她一命,廢位罷。”
廢位,打入冷宮。他倏爾想起晏然的請求,她那麼怕進冷宮,寧可一死。呵……她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今天了吧?所以才會提前求她……她到底把他看做了怎樣的人。
“不行。”他斷然回絕,帝太后詫異地抬眼看了看他:“你不能這樣護著她,嬈謹淑媛的死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你是皇帝,你要給朝臣一個交代,給方家一個交代。”
“你是皇帝”,最後壓在他身上的,還是這四個字。
他面色一黯,淡然道:“嬈謹淑媛的事,晏然說了不是她做的。”
“口說無憑,朝臣們不會信這樣一句話。”帝太后又是一嘆,擺了擺手,邱尚宮奉上一卷絲帛,“旨意擬好了,是你賜下去還是哀家賜下去,看你的意思了。”
明黃色的絲帛卷軸,他幾乎每日都能見到,親筆寫過那麼多,也以此取過那麼多人的性命,唯這一道……顯得那麼刺目。
“母后,兒臣不會殺她也不會讓她進冷宮。”他丟下這句話,視線從那捲軸上移開,轉身不願多加耽擱地往回走。身後帝太后的聲音朗然:“邱尚宮,取哀家的朱印來。”
他停下腳步,說出了二十五年來最不孝的一句話:“母后若是強把這旨意賜下去,母子情分就此斷了。”
他能感覺到背後不遠處登時湧起的驚詫與受傷,卻仍是頭也不回的走了。他不能服軟,他必須保她一命。
繼位這麼多年了,他已不是第一次感覺到作為皇帝有時要殺一個人容易,要保一個人卻太難。
可這次……為什麼是晏然。
他又想起婉然的話,心裡壓不住的怒意升騰。那些事……她哪怕早一天告訴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