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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柔聲問,“馮子洲是方重請回來的?”
我低頭,“是……”
“馮子洲現在人在哪裡?”
“在鄉下出診。”
他加重語氣,“晚晚,你必須告訴我實話。”
我抬起頭看他,“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不相信,又為何要問我?”
念臨風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盤算什麼。他認真專注的表情,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像是清晨,透進密林裡的第一道陽光。他問我,“你難道不知道馮子洲與胡冠霖交情不淺嗎?馮子洲若是知道惠娘母子有難,定不會袖手旁觀。他只怕已經比我們先找到了惠娘,處境十分危險。”說完,他輕輕地搖頭,好像我是一個資質愚鈍的學生。
“什麼意思?”我的聲音開始不穩。
“這就是方重把他請回來的用意。”他凝視著我,好像在試探我的想法。
我避開他的目光,心亂如麻。這些年,我倚重方重,大小事情都交給他去辦理,他也辦得很漂亮。我從來未去深究,他的為人,他的行事作風,甚至,他究竟藏著多少秘密。
我出神的同時,念臨風已經極快地寫好東西,衝門外喚了一聲,“決明?”
那個俊美的少年應聲走進來,跪在地上道,“少爺有何吩咐?”
“馬上把這封信送出去,告訴靳陶,就在姑蘇的周圍找,先找馮子洲。務必要快。”
“是!”決明恭敬地接過信,又偷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了。
念臨風又轉向我,“明天下午,我會去泰和樓最好的那間雅座喝茶。你把蘇淡衣帶來。”
我低頭,黯然道,“知道了。”
他又說,“把手給我。”
我不給,他徑自執了我的手腕,把起脈來。隨即,眉頭皺起,沉默了許久才說,“這八年,你是否都未按照我以前開的藥方調理身子?”
我本來要搖頭,在他嚴厲的目光下,只得改成點頭。
他怒視著我,手上的力道幾乎要捏碎我的手腕。我雖然痛,身體都弓了起來,可就是咬著牙不發出一聲。
在我人生最叛逆的時期,我也討厭過他。會使計讓念伯伯大怒,然後把他關起來。可是當我半夜透過門縫,看他被餓的身形消瘦,面色發紫時,居然很沒出息地在外面啪嗒啪嗒掉地眼淚,比自己被關起來更難受。
所以如果說,終有一天我要死,我那微薄的心願是,死在這個男人的懷裡,永遠埋在他的心裡。
“郡馬!”我用這個稱呼提醒他,我們兩人現在的身份和差距。
他果然鬆了手,後退一步,一隻手撐在桌子上。
我冷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所以,我生,我死,與君何干?!”說完,未等他回答,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出了門,發現決明站在門邊,並未走。他的臉上噙著抹莫名的哀傷,慼慼然地看著我。我們一道走了一會兒,我忍不住問,“你有何事?難道是特意守在門邊等我?”
“只一事。夫人之名,可是林晚?”
“是,又如何?”
決明停下來,手握成拳,只一句,“我明白了。”隨即跪下恭敬地行了個禮,目光較之先前更加沉痛。然而起身的時候,已經恢復成往常的模樣,穩步離開。
出了府衙,我打發了轎伕,獨自在街上閒逛。秋將半,雲日暖,滿城都有些蕭索。我失魂落魄,沒看清走道,堪堪地撞上了一個抬轎的轎伕。那轎子顛了一下,被放下地。轎伕連忙跑到轎前,低聲回稟了兩句,轎中的男聲怒斥,“哪個狗東西這麼沒長眼!”
我本欲道歉,被他這麼一喝,反而笑道,“狗東西只會亂吠。”
轎簾被猛地掀開,一個知天命之年的男人俯身走出來。他的眉眼有些氣勢,長相亦倒順眼,想必年輕時也是一表人才。然而英雄遲暮和美人色衰一樣不值錢。更遑論,他連個英雄都不是。
他上下打量我,嗤笑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姑蘇霸王花。”
我雙手抱在胸前,“哦?老先生竟然知道我?可恕我眼拙,先生是何方神聖?”
他顯然被我的“老先生”三個字給氣到,甩了下袖子,正欲轉身上轎。忽然,街的盡頭傳來喊殺聲,青天白日裡,孫屠夫高舉著把亮晃晃的殺豬刀,殺將過來。
我本能地閃到一邊,孫屠夫已經衝到離我們不遠的地方,被男人的手下強行攔住。他揮舞著殺豬刀,大喊,“無良的奸商!你憑什麼收了我的店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