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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滾。很快那個雜草叢生的地方就掛滿了水珠,極像是春天的草坪在雨後形成的水窪。張道一困獸般的呼吸,滾過水窪,朝著草坪縱深處浮蕩。

米蘭輕語:“給我吧,就這一次。”

張道一有些僵硬地匍匐下來。

他們的身體在瞬息之間,似乎照亮了昏暗的屋子。張道一的雙手滾動在米蘭的身體上,他臉上死滅般的神情,被米蘭昏暗中灼灼耀眼的面板映照著,漸漸柔軟起來。他的頭落在米蘭的胸乳間,沉重地滾動了幾下,就再沒有抬起來。他的鼻子懸掛在乳溝裡,米蘭就聽見他吭哧吭哧地說喊著什麼,低緩的聲音裡夾雜了一些哭聲。

米蘭抓住他依然挺拔如峰的身體哭著說:“進去吧,不要再折磨我了,我要死了。”

張道一挺拔的身體仍然遲疑不決地顫動著。米蘭用身體死死地拖住它,靜靜地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它的頭顱,而它終於忍無可忍,咆哮著破門而入。米蘭有如一隻受到重撞的母鹿一樣,突然停止了奔突朝前的腳掌。她停下來。她安然而平靜地睜開了雙眼。她看著張道一。這張平時有如雪山般遙遠的臉,此時正翻動在泥濘樣的掙扎裡。他的臉深陷在陰霾的絕望裡。他的雙目吞噬了黑夜的最後光亮,有如奔洩而出的潮水淹沒了他們的意志。

他像黑暗裡迷途的羔羊那樣咩咩地叫著。他的手環過米蘭的胯,而那圓潤的肉體便釋放出了潔白的光亮。米蘭的身體開始遊移起來,張道一沉浮下去,他的身體和視線一次又一次地被那潔白的光亮淹沒。

聲音在他們心靈的黑暗中閃爍,充滿了死亡樣的迷亂和快意。

米蘭用舌頭纏繞著張道一,她咿咿呀呀地說,讓我死吧。

他們的身體猶如暗夜裡的一道咒符,劃過彼此的瞬間留下一道永恆的生命光亮。

第二天米蘭在鏡子裡看見了自己眼底柔軟如水的光亮。她突然便有了羞澀的感覺,身體和臉都熱乎乎的。特別是那經歷了戰爭的部位,居然熱烈地抽搐起來,有一絲甜蜜的刺痛感。

出工的鐘聲在鐵門外又一次被敲響,出工的人群把監內弄得嗡嗡一陣亂響。人都出去之後,監內便安靜下來。米蘭坐在監室裡,她在這樣的安靜裡茫然而悽惶。除了如夢樣殘留下來的淡淡的腥臊味,還能使她對事件有一點記憶外,一切都是那樣地不真實,遙遠得恍如隔世。

米蘭被那不可復得的絕望打動著。無論那僅僅只是一個夢境還是現實,張道一似乎是從她的生命裡盤旋而出,繚繞在她生命的裡裡外外。她太清楚,她與張道一之間是絕對不能靠攏的兩堵牆。他們的關係是天經地義的矛盾對立關係,是不可調解的“敵我”關係。

她磨磨蹭蹭不肯出大門,她心裡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驚慌和不安,她怕遇上張道一,怕被局外的人看穿。她躲在屋裡假裝有事,然而無論她躺在床上或是坐在凳子上,心臟跟個鐵塊似的,硬邦邦地頂著胸骨,嘎嘣嘎嘣地跳得人腳慌手錯意亂神迷,她的耳朵被這樣的聲音弄得嗡嗡亂叫。

葉青站在圖書室的門口,她仰靠在窗子邊的一堵牆上嗑著瓜子。米蘭經過她面前時居然有了閉氣的滯重感。葉青的確看出了米蘭驚慌無措的行為破綻,並沒有搭理她。米蘭推開教研室的門,已經有兩個女犯在那裡使用滾動油印機印報紙。

57、死亡墓地(2)

米蘭坐在印好的報紙面前,她拿報紙的手不停地抖動,墨香迴盪在她的體內,使得她的體內更加豐富地湧動起一種情緒。葉青走進來後,徑直從一個犯人手裡接過報紙,站在那裡一行十目地看了起來。然後她長嘆一聲,坐在了米蘭的對面。

葉青問:“今天張隊長來不來?”

米蘭的心跳又一次使耳朵發生鳴叫的聲音。她感到耳根子被什麼東西灼了一下,抽搐著將一股熱浪傳出去,熱浪撲面而來,接著臉便有了被灼傷的感覺。好在葉青的目光停留在報紙上,並沒有注意米蘭。米蘭低著頭裝著沒聽見,葉青見米蘭很久沒有回答,便放下手中的報紙。

葉青說:“我在問你話呢。”

米蘭說:“我怎麼知道。”

葉青說:“你怎麼不知道,他不是要來審報紙嗎?”

一個女犯說:“張隊長調走了。”

米蘭看著說話的女人,女人的話輕飄飄地落在米蘭的心上,如一些細碎的粉末樣慢慢聚合起來之後變得堅硬起來,她幾乎是喘息著說:“你怎麼知道的?”

葉青不假思索地說:“別聽她放屁,我都沒聽說她怎麼會聽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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