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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佛只需一瞬,成魔卻需要一生。既不能成佛,只能為魔。
天縱不佑,也莫相擾,我只能行悖天之事。猝然面對,眼一閉,頭一扭,手一合,欲成大事,心已冷。既然犯下這殺孽,就擔當這殺孽。餓死不食周黍,是聖人之望,與凡人無緣。
一往無前,求其所求,與其誠於人,不如誠於己,我無聲地笑了,一笑間,是令人發冷的天真。
不過瞬間,人與天地卻皆換了顏色,生命如此脆弱,生死之距,不過須臾。小公主尚睜著訝異的雙眼,似不信人間有此決絕。
她靜靜地平躺於榻上,她圓睜的雙眸如鋒利的刀尖抵住我的心頭,那目光中似有恨意,足可將所視之人噬肉碎心。
可惜,我早已無心……
“陛下駕到!”屋外忽傳來宮女的通報聲,我悚然醒悟,迅疾地回身奔了出去。
院中依然寂靜,凜冽冬風穿牆入院,微微白雪,簌簌輕響,牽曳著滿地陽光的碎影。
我茫然地立著,似乎方才一切只是幻覺,但我明白,我雙手所染的血跡,永生也無法洗淨。
“小公主!”片刻之後,屋中便傳來宮人驚慌的叫聲。
我木然移動雙腿,向屋內走去。
“快去叫御醫!方才誰在這裡?!”李治失控地大吼,已完全失去天子威儀,他抱著小公主,倉皇無措,“你們都是死人麼?!為何沒人在此照看小公主?!”
“陛下,陛下……”宮女內侍早已嚇得跪在地上,縮成一團,“方才只有王皇后來探望小公主,她離去之時,我們都去送駕了……”
李治痛哭失聲,撫著小公主的屍身,望見我入內,他哽咽著說道:“媚娘,小公主她……”
我無語,只是淚流滿面。原來沒有了心,卻仍可有淚。
我想起感業寺的暗夜,屋中燭火因風而滅,眼前一片漆黑,我獨自抱膝,仰望夜空,坐在微薄夜風中,悵惘地想著心事,手足冰涼。說不出的痛和忍無可忍的悔,漫天星光,卻照不亮一個人,照不暖一顆心。
望著小公主的生命消逝在視線中,如同目送著自己生命中一段過往的終結。我知道,從今以後,我將踏上永無歸途的險路,道旁鋪滿無數人的血淚。
眼前的景象搖晃起來,婆娑淚影間,清光靄靄,銀雪飛湧,落入心中皆是無法消融的冷意,我沉入無盡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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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似隱隱透入絲絲光亮。那是幷州的晨光,燦爛得如同一場不滅的煙花,點點滴滴皆落於心地。絢爛、耀眼。四周的景緻,在光線中逐漸清晰。簾幕深深,雪白紗帳,曲屏重重,青磚鋪地,紫檀桌案,幾卷古書,沉黑端硯,碧綠鎮紙……滿室瀰漫著草木清香。每一個細節都如此熟悉,如此真實,熟悉得令我心酸,真實得令我不堪。雖在夢中,我亦明白,這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這是我永不可再觸碰的幻景。
“媚娘……”一身素白絹衣的母親坐在堆積如山的書卷中,如同汙泥中開出的白蓮,不沾半點人間煙火。我看見年幼的我——一個笑容天真的女孩搖晃著小小的身子,叫嚷著撲到她的懷中:“母親!”那時我才比桌案高出一點,她眸光流轉,將我抱坐在膝上,執手一點一滴教我,她眼角斜斜的一汪青波,淺淺的感動收服我的不桀。此後多少個暗夜,想起那靈犀一點的愛憐,仍會黯然垂淚。潑天繁華的背景下,多少韶光成灰。
一直跟自己說,對一切不捨的人與事,要淡然,要遠離,卻總是做不到。或許我不是個好妻子、好母親,但,我曾是一個好女兒,至少我曾想做一個好女兒。
明知是夢,我依然緩緩伸出手去,想要握住什麼。無論什麼,只要能握住,都好。此時,我別無奢求,只是要一點可憑依的所在,卻無人能給。襁褓中的小公主咿呀咿呀地在我懷中憨笑著,她是那般的趣致可愛。只是如此美麗純真的笑容,卻被我親手扼殺。而母親的那身雲光白袍,一身風流蘊聚,正從我眼前疾速地逝去,在湍急的流光中不可挽回地錯過,我驚慌失措地伸出手去,卻連她一角衣袂亦無法握住,回首時唯見渺茫煙波。這些,便是噩夢麼?但噩夢皆已成真,現實的壓迫下,連驚惶亦不能。有黑影砍中我明媚的少年時代,生硬地把將我的人生撕裂成兩半。我與母親那一段過往,如芬芳的初花,卻在現實觸及的瞬間,萎落如塵。
不要怨我無情,先放手的那個人,並不是我。再多懷想,只能成空。
“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