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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上官婉兒捧了前方戰報,輕聲念著:“李衝臨時募兵五千,倉促上陣,兵敗退回封地博州……薛顗在李衝起兵時,招兵買馬,響應叛亂。李衝敗亡,薛顗殺都吏以滅口……”
我依然閉著眼,懶懶應聲:“方才你說薛頤?哪個薛頤?”
上官婉兒應道:“監察御史,駙馬薛紹的長兄薛頤!”
“果真是他……”我雙眉緊鎖,輕輕搖了搖頭,“同謀叛亂,應當如何?”
上官婉兒垂首:“依大唐律法,謀反當斬,誅滅九族。”
“誅滅九族?”我的眉微微一挑,“那太平呢……”
上官婉兒靜默片刻,說道:“太后,前方仍在等著,等太后一聲令下,即可付諸行動。”
“付諸行動?”我面無表情地重複著,“付諸行動?”
“太后。”上官婉兒輕聲喚著,我仍閉目思索。
我欲除李唐宗室久矣,籌劃至今,血雨腥風,絕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簣,顯得心慈手軟,使他人會錯意,以為有機可乘。
“那就付諸行動吧。”我終是點頭,“只是,對薛家人寬宥些,明白麼?”
“是。”上官婉兒跪坐案前,展開一帖青紙,持了龍紋漆筆,揮掃落墨。
落日西沉,斜暉投下鏤花窗欞的影子,跌宕迷離,照著案上的一席素宴。
粉蒸豆腐、清燉香菇、桂花糖藕……每道菜皆精雕細琢,只是不見葷腥。
食齋茹素,我靜靜地舉箸,緩緩下嚥,忽有陰影向我覆來,我抬頭望去,太平面色沉痛地立於案前。
“你來了?用過晚膳用沒有?”我夾起一筷糖藕放入嘴中,“坐下同我一起吃吧。”
太平面容一僵:“母后,薛紹被抓入獄,您知道麼?”
“是我下的詔書。”這糖藕甜而不膩,分外可口,“他的兄長薛顗謀反叛亂,有如此兄長,我為他悲痛,他很不幸……
太平的身子整個僵住:“您下的詔書?!他是我的夫君啊!”
我依然語調平穩:“他亦是亂臣賊子之弟。”
太平雙膝跪下,眸中已有淚光:“母后,太平從來沒有求過您,如今我求你網開一面,饒薛紹一命!”
我端起盛著青瓜湯的碗盅:“薛頤謀反,已成定案,我已吩咐對薛家人寬宥些,若再饒恕薛紹的性命,如此厚此薄彼,恐怕渡天下悠悠之口,亦難服眾。”
“亦難服眾?母后,如今您權握天下,誰還敢對您有所微詞?這還不夠麼?您究竟還要什麼?!”太平哀慼地望著我,“我是您的女兒,您如今要的不是服眾,而是給您的女兒一個希望!”
“希望?”我站起身,緩緩走到她面前,“身在帝王家,最不可能得到的,便是希望。”
“母后,”太后上前拉住我的手,倉皇的神色如一隻被丟棄的小貓:,“母后,我最後問您一次,薛紹是不是一定要死?”
“人生無常,只能說你與薛紹沒有緣分。”我的眼前似染了一層薄灰,看不分明,“我會為你令擇良人。”
“令擇良人?母后,您真是個可怕的人!您是我的母親,不是我的太后!”太平望定我,“倘若做您的女兒就意味著無血無淚,永生拋棄希望,那我寧願不做您的女兒!”
我心中一悸,只覺就要失去這個女兒。我彷彿於虛空中看見一個笑容明媚的天真人兒,搖晃著柔軟的小小身軀,叫嚷著撲到我的懷中:“母后,母后,我最愛您了,母后!”我心底仍存著殘念,無論如何太平如何惱我,我她依舊是他唯一的母親,血肉相連,不可分割。
“太平!”我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她卻逃也似的鬆開手。
太平一臉繾倦容光,眸光淒涼、蕭索,她掌心託著大婚當日我贈予她的玉佩。玉佩緩慢地從她手中滑落,無聲無息,義無反顧,冷若冰霜,果斷而絕情地輕輕跌落地面,碎裂的聲音好似一聲絕望的尖叫:“母后,我不會原諒您!永遠也不會!”她回身迅即地奔出了大殿,那落寞的身影似是夜色裡孑然一身的負傷孤鳥。
若非生在帝王家,她會是個簡單而幸福的人吧。
雖早看遍了歲月變遷的浮華,已有一顆深沉不動的心,只是此時我忽生滄桑之感。
終於,連這最後一個女兒也失去了。
華燈璀璨,光燭徹殿,明豔非凡,我卻如萎竭的枯葉,無力地陷落在金衣鳳冠中。
“太后,這……”上官婉兒望著一桌几乎未動的菜餚,猶豫地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