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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稍定,英公李敬業便在揚州謀反。
“這李敬業可是李勣之孫?”面對鏤花水心鏡,我款款坐下,香桂靜靜執著纏枝紋白玉梳,為我綰起長髮。
上官婉兒答道:“正是。他繼承了祖父英國公的爵位,卻糾集了一群下級官吏在揚州叛亂,說要匡扶唐室,十幾日內便聚集了十多萬軍隊,一時烽火四起,人心浮動。”
“永徽三年,先帝想要立我為後,長孫無忌、儲遂良一干老臣堅決反對,李勣在關鍵時刻,幫了我。”爐中燃的是凌雲香,香靄撩人,氤氳香霧隨風輕舞,我望著垂曳及地、綽約重疊紗幕之外立著的幾位朝中重臣,緩緩說道,“所以我一直對李勣心存感激,對他的族人,我總是全力維護,沒想到第一個舉兵反叛我的竟是他的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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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代權臣就此鋃鐺入獄
裴炎沉重地說道:“太后,這揚州之亂,是大唐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內亂。這李敬業自稱匡復府上將,領揚州大都督,以唐之奇、杜求仁為左、右長史,李宗臣、薛仲璋為左、右司馬,駱賓王為記室,傳檄四方,儼然有傾覆天下之勢。若處置不好,怕就要延成大禍了。”
我瞥了眼帳外那群朝臣略顯驚慌的臉,又望著水心鏡中香桂為我挽好的高華繁複的遊仙髻,心若明鏡:“婉兒,聽說這駱賓王替李敬業寫了篇征討檄文,念來我聽。”
“是。”上官婉兒展開輕誦,“偽臨朝武氏者,人非溫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嘗以更衣入侍。洎乎晚節,穢亂春宮。密隱先帝之私,陰圖後庭之嬖。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
“呵呵,這駱賓王說我狐媚偏能惑主,我有這般美貌麼?”我一指案上的一支白玉簪,示意香桂為我戴上。
“……踐元后於翬翟,陷吾君於聚麀。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神人之所共疾,天地之所不容……”
為我戴簪的香桂的手忽地一抖,刺得我頭皮一陣刺痛,“嘶……”
“太后饒命!”香桂嚇得魂不附體,立即下跪求饒。
“神人之所共疾,天地之所不容?我有如此可恨?連天地都容不下了?”我朝香桂擺了擺手,又看向上官婉兒,“接著念。”
“敬業皇唐舊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遺訓,荷本朝之厚恩……南連百越,北盡三河,鐵騎成群,玉軸相接……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衝而南斗平。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制敵,何敵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我聽得哧哧稱奇:“一次公然謀反叛亂,駱賓王竟能寫得如此慷慨激昂、雷霆萬鈞、驚天地而泣鬼神,確是筆力非凡啊!”
“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在?……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好,寫得真好。”我徐徐起身,猶在讚歎,“詞雙句儷,洋洋灑灑,痛斥時弊,文辭鑿鑿,筆風犀利,文辭極美,精彩絕倫啊,足可當得千古絕唱。”
立於帳外的裴炎等人未料我竟是此等反應,各個面露驚異之色,沉默不言。
“這駱賓王果真是個妙筆生花的可造之材,如此才華竟然未得朝廷重用,以至淪落為賊,怕是你們幾位宰相之過吧?”望著那群目瞪口呆的男人,我微微一笑,兀自感慨,“駱賓王為天下文人樹立了可悲的典範,才華於文人在其次,關鍵是氣度。恃才傲物,對江湖草莽的不屑,對官府走狗的蔑視,那是文人的清高,因為那是骨氣,可敬。沽名釣譽,讀書人的通病,干謁功名只得一身不合時宜的飛灰,可悲。”
“太后有容人之量,我等歎服。”裴延躬身嘆道,“那十萬叛軍該如何應對,還請太后定奪。”
我靜坐凝思,平靜如水的面容下是萬丈狂瀾。
揚州,乃是大唐除長安洛陽之外的第三大城池。而叛軍名單裡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更讓我心悸——李敬業心腹、叛軍左右長史唐之奇、杜求仁正是左羽林軍首領、大將程務挺的親密好友,右司馬薛仲璋則是權相裴炎的親外甥,如此一來,禁軍是絕不能動用了。那麼,該由誰去平定揚州之亂?而程務挺現在正率領大軍在前方抗擊突厥,這支軍隊又會不會反叛噬主?我雖擅長宮廷權術之爭,但論兵法戰術,我卻是稚嫩。
心中肅殺四起,面上我仍是滴水溫柔:“此事關係重大,卻也急不得。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朝上再議,諸位請先回吧。”
“是,臣告退。”眾人也確無良法,施禮後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