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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棣的心中一片冰涼。他知道沒有父皇的同意絕沒有人敢放箭,他只是不明白在父皇的心中,兒子到底算是什麼樣的存在?
狂奔到天亮,宮棣發現自己走偏了路。也許正因為走偏了路,追兵已不見蹤影。柳兒一直緊貼著坐在他身後,自始至終一言未發。
“咱們暫時安全了。”宮棣柔聲道。
柳兒點點頭,面色白得象雪一樣。宮棣心頭一沉,一把抱住他跳下馬來。
兩支長長的羽箭插在柳兒的背後,鮮血都已經結了冰,然而長長大半夜的賓士,宮棣沒有聽到一絲的呻吟聲。
宮棣沒敢撥掉羽箭,他只是拆斷了體外部分的箭桿。走時沒有想到這個,所以也沒帶傷藥。柳兒微笑著道:“沒關係,血已經不流了。”
宮棣的淚卻流了下來,他抱著柳兒重新上馬,繼續向鄴州前行。路上兩人仍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柳兒還輕輕哼唱了一首歌謠給他聽。
三天後他來到鄴州城下,剛對守城的兵士說完“找鳳非離”,就抱著柳兒暈了過去。
醒來時人躺在軟軟的床上,一雙眼尾高挑的絕美鳳眸注視著他。
他伸出手來:“柳兒呢?”
鳳非離側轉身,柳兒安詳地躺在旁邊的一張軟榻上,面頰上還蕩著漣漪般的小酒靨。
宮棣的唇邊浮起一個微笑,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隻手沒有絲毫溫度,冷得就象一塊冰。可是他不在乎,早在兩天前這隻手和那具擁抱過無數次的身體就已經這麼冷了,但那仍然還是柳兒的手與身體。
鳳非離輕輕摸著他額角的頭髮,看著那個死去後仍不減靈秀的孩子,再回頭看看這個正在死去的少年。
這一天,那個會哭會笑,也會愛的朱宮棣死去了。
鳳非離卻在這一天開始愛上他,並且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象這樣疼痛地愛過。
柳兒被葬在鳳陽王宮內的一片木芙蓉花崗下,從朱宮棣現在所居住的宮舍窗前望去,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孤零零的小小墳塋。
墳前沒有立墓碑,碑立在宮棣的心裡。這個侍童一生都是如此的渺小,但他得到和付出過的愛,卻深切得足以使天下大多數人汗顏。
大皇子臥病近一個月才慢慢好轉。每天早上,鳳非離將他抱到窗下,在陪他看柳兒墳塋的同時,也想盡辦法讓他能夠轉開目光,看看藍天,看看花草,看看掠過樹梢振翅的鳥兒。
鳳非離不願意讓宮棣忘記他自己還是活著的。
可是效果卻不盡如人意。當流亡的皇子注視著死去戀人的埋骨之所時,尚能保持平靜的憂傷,唇邊偶爾還會因想起往事而閃現一抹微笑,可一旦他的視線轉向其他的東西,刀絞般的疼痛便會在胸中翻騰,想起和那個少年人鬼殊途,想起再也握不到他溫暖的手,看不到他澄靜的眼,聽不到他輕柔的笑,吻不到他甜美的唇,嗅不到他的氣息,捉不住他的身影,不知道他在那個世界,是否快樂,是否孤獨,是否還記得這一世的愛,這一世的憾。
然而無論有多痛苦,眼裡卻再也湧不出淚水。鳳非離曾經知道很多辦法可以逼出朱宮棣的眼淚,可是現在一個換一個試下來,卻沒有一次成功地使大皇子轉過頭,認真地看他一眼。
日復一日,隨著對他的愛越來越深,鄴州的王知道自己必須有所行動。
半個月後的一天清晨,鳳非離拿著兩份卷宗走進宮棣的臥房,輕輕叫了他一聲。
宮棣回過頭,看見是他,淺淺地笑了笑。
他並非不理人,每次鳳非離握他的手,撫摸他的面頰,他都會有反應,跟他說話,也可以得到很正常的回答。
只是那雙眼睛,遊移而沒有焦點,無時無刻不透過眼前的事物,射向未知的虛空。
他甚至忘了面前站著的,是他從小到大,切切於心的夙世冤家,是他以前戰戰兢兢,用全身心戒備的大敵。
又會被騙也好,會被戲弄也好,對朱宮棣而言,都不再是值得介意的事情。
鳳非離十幾年來在這位大皇子心上烙下的印,已經被他淒涼的愛情抹平,所以鄴州的統治者不得不使用別的辦法,重新確立自己與眾不同的地位。
“你看看這個。”鳳非離拿出一張紙,放在宮棣眼前。
那是一份密信,內容大約是:“近日宮裡傳言,皇上屬意立櫛王為太子。”
櫛王是皇帝嫡親胞弟之子,然而模樣行事,卻比幾個正牌皇子還要象當今的聖上,早已有流言傳說其實他是皇帝與弟媳有染的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