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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見他手裡的書籍和字紙,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連忙又低頭,忽聽白雁聲道:“你過來。”
他惴惴走到書桌前,見白雁聲指著皺巴巴的字紙道:“你識字,但是不會寫,我說得對不對?阿戎,你夏朝話是誰教的?”
阿戎一怔,過了半晌輕聲道:“沒人教,我自己學的。”
白雁聲翻動手裡的《說文解字》,書冊沙沙地響,遞給他輕聲問道:“阿戎,不要騙我,你叫什麼名字。”
阿戎緩緩抬頭,面前之人容顏如雪,目光溫潤,透著玉石一般的光芒,他胸口撲通撲通地跳著,鬼使神差伸手在書上一指。
白雁聲看了一眼,心情格外地好,伸手拽過他手腕,另一手拿了毛筆,四下尋顧,硯臺裡蒙著一層薄灰,於是在旁邊的硃砂盒裡蘸了一蘸,在他手心裡一筆一劃寫了個“瑀”字,邊寫邊笑道:“瑀是似玉的白石,有玉的潔白無瑕,又不會像玉輕易碎掉,誰給你起的名字,好得很。”
狼毫筆刺得手心發癢,他話說完,那個鐵畫銀鉤的字也寫成了,泛著紅彤彤的柔光。
耳邊彷彿有人說:“我聽先生說,雜佩者,珩、璜、琚、瑀、衝牙之類。蕭瑀,你娘說你是個雜種呢。”幼小的胡兒呆呆仰望著馬上的同胞,怯弱道:“什麼是雜種?”那群形容粗鄙的貴族少年聞言紛紛仰頭酣暢淋漓地大笑。
阿戎攤著手掌愣愣看著,好像第一次真真正正認識了自己。是了,瑀是似玉的白石,有玉的潔白無瑕,又不會像玉輕易碎掉。孃親一定是這個意思。
白雁聲收了筆,笑看他道:“你要練字,不需偷偷摸摸,這裡的筆墨紙硯自取就是。”
阿戎猛地抬頭,眼眶竟然紅了。
平生未識溫柔色,硃砂一點在心頭。
外間傳來一陣嚷鬧的聲音。白雁聲疾步走出門去,院門口一個婦人拼命拉著兩個孩子,正是多日不見的趙婉母子和白雁行。此時看見他,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更像人來瘋了一樣,雁行大叫道:“大哥,我要去殺胡狗”,裴烈比他多讀幾年書多吃了點墨水,稍稍文雅了點:“將軍,我要結髮從軍”。
白雁聲頓覺頭痛欲裂。趙婉一手一個根本制不住,阿戎也來幫忙攔,剛抓住一個,小裴烈拳打腳踢,原形畢露,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炸毛大叫著:“滾,你是胡狗,你是胡狗。”
阿戎眉毛疼得一跳一跳,白雁聲待要發火,正當時,院外又響起通通的腳步聲,白家老三披衣趕來,走到兩孩子跟前,裴烈和雁行明顯瑟縮了一下。白雁峰二話不說,掄起拳頭一人後腦給一拳,打得他們雙雙暈厥,把兩孩子一左一右兩邊肩膀一扛,呼呼生風又折轉回去。眨眼的功夫乾淨利索,連個字也懶得多說。看他積威之重,出手之狠,竟然比白雁聲更有家長的風範。
趙婉抬腳欲隨雁峰而去,忽聽白雁聲喚她,不由停下腳步。只見青年人朝她一揖,沉聲道:“舍弟頑皮,偏勞夫人了。”
趙婉雙目微眯,道:“白將軍,你在怕什麼?”
白雁聲道:“夫人如果不介意,我想讓夫人和小烈先避一避。”
趙婉冷笑一聲,只當沒聽見,又像是嘲弄一樣,扭頭就走了。
靖寧元年,十月初,孤城風來,危樓雁度,孟子鶯在城頭值夜,抱著長鞭背靠城牆,腳下橫臥一琴,間或從垛口向外探看。
長夜漫漫,崇明九年在襄陽守城的往事又浮上心頭。他帶琴帶劍,跟在師傅後面,月夜之下,雷震撫琴,他那時已經將寒江孤影劍練到了第八層,到了虹銷雨霽,風回海立兩招,慢了節奏接不下來,雷震呵斥他從頭開始。他氣得將劍擲在地上,哭道:“練劍就練劍,為什麼又要練勞什子的琴。”
雷震走過來撿起地上的劍,摸著他頭憐愛道:“劍不可不學,能化書生之怯弱,琴不可不學,能平才士之矜驕。阿寶,你的路還很長,少年處不得順境,要走逆旅需有琴心劍膽才行。”
他望著璀璨星空和蒼茫大地,這江山好像絕代佳人,生長名閥,耽於詞畫,寄心清曠,然而長久待字閨中,不無遲暮之感,到底經不經得住這塞外的狂風驟雨?已經走到盡頭的東西,重生會不會是再一次的消亡?
我們的結局在哪裡。他望著城外蜿蜒的火把,大聲叫道:“起來,鮮卑人來攻城了。”
夜半乘著北風,鮮卑軍隊在城下大放火箭。說是偷襲,衝車、大鏟、雲梯一樣沒少帶。城頭滾水一桶桶潑下,箭簇亂飛,還是抵擋不住鮮卑人的攻勢。守城的戍卒皆知徐州城已入絕境,背水一戰,血染甲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