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鴻一瞥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川壯麗恍如畫中。
白雁聲存了猜忌之心,是以不走大路,只選那人煙罕至山道險絕之處,小心試探。他行路時快時慢,常常故意錯過宿頭,兩人便只有露宿野外。一開始生火做飯,又故意嫌東嫌西,不是說撿的柴火差強人意,就是說食物燒的難以下嚥。
孟子鶯亦知半路相逢,交淺言深實為君子所忌,所以明知他刁難也不吭聲,一路尾隨,不曾喊過苦。最後倒是白雁聲自己心軟做不下去惡人了。兩人年歲相仿,都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同在逆旅,白雁聲十八歲之前最遠只去過同州的和郡,孟子鶯久居襄陽,中原腹地兵革之下山河殘破,他們震驚於這純潔得猶如處子一樣的奇山秀水,一旦敞開心扉,很快就親近起來,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他們在那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日暮笙歌的山澤之中悠遊徜徉,就像那些傻蝴蝶,以為花仍開著,春天就會永無止境。
這日他們終於走到了東平郡,遠遠看去,一道灰色的城牆在山巒間逶迤起伏,城內炊煙裊裊,東北方矗立一座四五層高的磚木浮圖,雁聲見了滿心失望。“原來這裡也有啊。”他暗道。
元帝好佛事,自佛法入中國,塔廟之盛,未之有也。京中修瑤光、永寧兩寺,俱是九級浮圖,掘地築基,下及黃泉,每夜靜鈴鐸聲聞十里,佛殿如太極殿,僧房千間,珠玉錦繡,駭人心目。上行下效,各地州郡為討元帝歡心,爭相修築佛塔,所需錢財、勞役皆從百姓身上來,民多絕戶為沙門,以逃苦役,於是政荒民墮,遂成惡果。
他幼稚地以為裴秀這般人品,推薦的地方一定不同凡響,然而卻不知這塵世間有些事情終於不能免俗。若是裴秀自己在此,修不修浮圖,也未可知。
入城時天光已暗,他吸取了邕京的教訓,並沒有貿然往官府去,而是先在城裡的客棧住下來。先前他已託李府送信,說是這兩日就到。這個時代看人重風儀,雁聲到這裡滿身風塵,是以先行安頓。
孟子鶯跟著他一路吃夠了苦,也很高興終於睡時頭頂有片屋瓦能遮掩一下。他痛快地洗浴了一番,換身乾淨的衣服,就去敲隔壁的門。雁聲開門後,見一人立在門廊下,恍然如夢,聽他叫了一聲,才稍移步子,讓他進門,臉上微微紅了。這才明白孟子鶯先前在邕京為什麼要易容,一瞬間以為是個妙齡女子,這樣的好相貌,落在那銷金窩裡,不知是福是禍。
孟子鶯坐在他眠床上,垂著兩腳,見他鋪上一個奏案,鋪著紙筆,寫了幾行字,偷瞥一眼,打頭寫著:“雁蓉見字如唔”,眼珠一轉,道:“你在給誰寫信?”
雁聲關好門,走過去盤腿而坐,道:“是給我妹妹寫信。”
孟子鶯也跪坐在席上,奇道:“你有妹妹?怎沒聽你說過。”
雁聲就說了自家的情況。孟子鶯又看兩眼信紙,笑道:“你的字真別緻,跟你性格南轅北轍。”他這幾日與雁聲已是無所顧忌,以他觀察,雁聲溫和儒雅,而這字鋒芒畢露,毫髮死生,並不像他。
雁聲也笑了:“我和我妹妹,也不知是誰學得誰的字。反正小時候她讀書寫字都比我強,我跟著她描紅,不知怎的字也像她。”他想到與雁蓉一別數月,雙胞胎從未這樣分開過,心中思念之情溢於言表。
孟子鶯見他兄妹感情如此之好,十分羨慕,然而自己自襄陽逃出之後孑然一身,目中便有愁苦之意。
雁聲連忙岔開話題,道:“我有一件事忘了問你,你那日在山南從老丈家裡出來,為何失魂落魄?”
孟子鶯一怔,略一思索,就把當日所見告訴他。白雁聲不想又是一件不甚愉快的事情,也覺尷尬,正不知說什麼好,忽聽孟子鶯道:“我對釋道本無太多愛憎。只是襄陽城裡也有一座浮圖。崇明九年被五胡圍困經年,城裡缺衣少食,士兵乘夜晚從城牆上放下繩子四處逃竄,到城破之時,幾乎無人值守。每到黃昏,僧人把戰死或者飢餓倒斃的人堆在大殿裡,然後派一個人敲著木魚,到認識的人家裡,通知他們來領屍。他們只要走進一戶人家,用不了多說廢話,木魚聲後便伴著淒厲的哭嚎,好像人間地獄一般。有一天他們終於也來到我家門口,孃親帶著我去尋爹爹,餓得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他們還板著臉對我說:小檀越,你的眼淚落在他臉上,他成不了佛。從此之後,我就很討厭和尚。明明什麼都做不了,卻還要供奉那樣的神明。”
他說話還帶著幾分孩子氣,然而那話中的悲痛若非親身經歷絕難體會。雁聲不由想到那在船上看到順水流下面目腫脹的浮屍,他們也曾是有血有肉有家有室的人,寒夜中也有親人在祈盼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