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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培楠暗罵一聲,女人伸手去拔莫柳初的氧氣管,一手託著他的腰,另一手扶著他的肩膀讓他坐起來,莫柳初的身體軟如爛泥,搖搖晃晃的要往下倒,那女人心煩意亂,在病榻前換了好幾個姿勢,竟試圖將他攔腰抱起,奈何莫柳初再瘦,終究是一名成年男子,她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莫青荷見此陣勢,咔噠一聲關上門,聲音低而堅決:”莫太太,請你相信我。”
女人怔怔地看著他,眼神疲倦而倉皇,深處又透出一股子狠戾,眼角有一顆褐色小痣,令莫青荷感到似曾相識,搜尋很久,他突然想起來,八年前的杭州,那家遠東間諜交換情報的麻將館,他在莫柳初身邊見過這個女人!
大約對方也想起了他,女人手裡的動作微微一停,然後搖了搖頭。
“全上海的巡警都在抓捕他,共|產黨,國民黨,還有沒撤走的日本特務,我不能讓他冒這個險。”她開啟懷裡的小花布包,摸出一根澄亮的金條,塞進莫青荷手裡,“謝謝你們。”
莫青荷回頭望著沈培楠,想讓他替自己出出主意,沈培楠抱臂站在門口,沉默了片刻:“你帶著這個癆病鬼,打算去哪?他要是半路死了,你埋了他?”
女人把一縷捲髮撥至耳後:“去鄉下躲一躲。”
“鄉下能弄到嗎啡?還是等他犯了癮把你掐死在路上?”
沈培楠唇邊浮出冷笑,話語咄咄逼人,那女人的臉上泛起一層慍怒的紅,張嘴想要還擊,卻發現他說的都是事實,倔強的咬著下唇。沈培楠收斂神情,淡淡道:“跟我們走吧,去美國,找一家好些的療養中心,先給他治好病。”
這下不僅那女人發愣,莫青荷也呆住了。
沈培楠厭惡地瞥了莫柳初一眼:“他照顧少軒十多年,又把他送到我身邊,算我欠他一次。”
“沈哥……”莫青荷的眼眶倏地紅了。
那女人看看躺在病床上的莫柳初,又看看沈培楠,顯然在衡量這次交易的可信程度,就在猶豫之時,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莫柳初床頭的一隻玻璃杯摔在地上,碎了。
莫柳初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眼睛睜開一條縫,直著脖子想要說話,那女人急忙上前,莫柳初攥住她的手,用出畢生力氣,斷斷續續道:“美雲,咱們……跟他走。”
女人低下頭,緊緊回握著莫柳初那隻乾瘦青白的手,他擠出一絲笑容:“我想明白了,這輩子……為了活,賣國賣黨,沒什麼好後悔的,就悔一件事,這時候了,我還是沒本事,保護心愛的人……”
他閉上眼睛,灰白的臉頰透出血色:“美雲,我不能再讓你……讓你……跟我受苦了。”
美雲忽然哭了,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被子上,她抽回一隻手,捂著嘴巴啜泣:“那東西,你戒嗎?”
莫柳初點點頭:“戒,後半輩子,我陪你好好的過。”
美雲伏在他身上,痛痛快快的大聲哭泣,莫柳初輕輕撫摸妻子的頭髮,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休息了片刻,他抬起頭,目光停在莫青荷身上,露出疼愛的表情:“少軒,叫嫂子。”
莫青荷又喜悅又悲傷,忙不迭的答應,淚水快要湧出眼眶,他用手背狠狠一擦,對著病床前的女人深深鞠了一躬,響亮地喊道:“嫂子!”
前塵如雲煙過眼,很多的愛恨,很多的故事,很多的分離與團圓,終於到了收尾的時候。
飛機起飛的那天天氣很好,視野開闊,萬里無雲,虹橋機場的客人川流不息,皮鞋,布鞋,高跟鞋,中的西的,土的洋的,匯成了一闋熱鬧的交響曲。
莫青荷穿著新做的雪貂皮坎肩,眼裡含著不多不少三分笑,跟在沈培楠身邊,雪白的風毛將他襯得眉清目秀,他拎著一隻方格小皮箱,覺得自己在亂世裡漂了一大圈,臨到最後,依然是那個被養在家裡的小戲子。
當然,也有什麼不一樣了。
阿憶掙脫美雲的手,奶聲奶氣的叫著少軒叔叔,小步跑上前,莫青荷掏出一枚糖果,剝開糖紙放進他嘴裡,阿憶靦腆的笑著,漆黑的眼睛彎成兩隻月牙兒。
他牽著阿憶,一步步走向飛機舷梯,身後人潮洶湧,那些粉光霞豔,紙醉金迷,戰火與硝煙,生存與毀滅,信仰和沉淪都漸漸失去色彩,就像一出唱到尾聲的戲,演員下場,大幕合攏,觀眾從一場黃粱夢中驚醒,驚歎還在人間。
人間,有時比戲詞更旖旎悽豔。
沈培楠剛剛給他講了一個洋宗教裡的故事,說的是洋人的神為了懲罰人們的罪孽,降下滔天洪水,又造出一艘大船,供生靈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