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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靜說道:“我還是在做煙土生意,走波斯線路。路上水手作亂,砍出我滿身的傷。我不後悔,下次還是要去,因為真能發財。我有了錢,就不怕你。你罵我,我可以罵回去;你打我,我可以打回去;你不給我好臉色,我可以一輩子都不登門求你。”
顧雄飛冷笑一聲,一雙眼睛緊盯著他:“了不得,你這一點志氣,全用在我身上了!”
葉雪山系好了小褂,垂下兩隻手回看過去:“可笑嗎?或許是可笑的,不過我笑不出來。
顧雄飛又問:“既然這麼有志氣,為什麼不把鴉片煙戒掉?”
葉雪山當即答道:“我有錢,我玩得起,我不想戒。”
顧雄飛聽到這裡,忽然感覺有些驚異。葉雪山一口一個“有錢”,彷彿之前窮了幾輩子一樣。可是顧雄飛自己回憶著,葉雪山好像並沒有在錢上吃過大苦——就算拮据過,可也不至於讓他現在像個暴發戶似的滿嘴都是錢。
顧雄飛不知道葉雪山是受了什麼刺激,總之認為他這言談舉動全都堪稱偏激。也許是曾經被誰嘲笑欺負過?不會是自己吧?應該不是,自己只有一心盼他好的,哪裡存過惡意?
葉雪山轉身要去穿上長袍,顧雄飛握住他的肩膀,把他硬扳了回來。要求再一次降低了,只要葉雪山能聽自己把話說完就行。可是話到嘴邊,他卻是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雙方相對著一起沉默下來,顧雄飛抬手捂住他的後腦勺,從亂髮中摸出那道長疤的痕跡。葉雪山掙扎了一下,想要躲,可是沒躲開,也就算了。
“做兄弟是要講感情的,只有血緣也沒用。”他輕聲對顧雄飛說道:“你我從此都別再勉強了。和氣的時候,見面打聲招呼,算個朋友;不和氣了,你不必理我,我也不必理你。原來我活了十幾年,一直是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不也是一樣的過日子?”
顧雄飛溫柔的揉著他的亂髮,心裡生出一陣酸楚,可是表情依舊傲然:“你既然不把兄弟感情當一回事,為什麼當年還總粘著我?”
葉雪山緩緩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答道:“那時小,不懂事。不知上進,也不要臉。”
顧雄飛聽到這裡,面無表情的慢慢鬆開了雙手。
60、不期之事
顧雄飛心如刀割,氣定神閒。
這是他的涵養,不是什麼人都能享受到他的涵養,如果時光倒退一年,他早就把葉雪山摁在床上暴打一頓了。對他來講,涵養意味著壓下火氣忍耐,忍耐的滋味當然不好受,只是不得不受罷了。
他的身上除了教養就是粗魯,沒有中間成分;他自己要麼去做少爺要麼去做丘八,也沒有第三條路。他認為自己對葉雪山已經妥協到了極致,可葉雪山直挺挺的站在地上,只是在等著捱揍——今天他是實話實說了,句句全是觸著顧雄飛的逆鱗。如果顧雄飛忽然甩來一記耳光,也不能算出奇。
等了許久之後,他不見顧雄飛說話,就轉身又去拎起長袍穿上。長袍的料子他叫不出名字,總之是沉甸甸涼陰陰,看著不輕薄,其實很涼快。低頭一粒一粒繫好紐扣,他在床角處又坐下了。畢竟還是包廂裡面肅靜,如果顧雄飛不攆他,他就再坐一會兒。
顧雄飛沒有攆他,也沒冷落他,走到床尾靠著板壁站住了,顧雄飛若有所思的伸手摸他頭髮。葉雪山的頭髮很亂,不勤梳理是緣由之一,更主要的原因在於頭髮本身——後腦勺上的短髮是天生的長亂了方向,唯有大量的生髮油才能把它們壓制服帖。顧老爺子一度天天研究這個私生兒子的後腦勺,先是給他剃了個光頭,想要讓他生出柔順新發;待到他在後腦勺上又長出一隻鳥窩了,顧老爺子沒了辦法,只好無事時就把他抱在腿上,用手指反覆的為他理順亂髮。
頭髮長得亂,不耽誤吃不耽誤喝,當然不值一提,葉太太偶爾說起來,也是當成笑話,還曾把一個小小的鵪鶉蛋往他頭髮裡藏。只有顧老爺子執著的將其當成問題來看,他都長到老大不小了,顧老爺子偶爾來了天津看他,還要念叨:“這頭髮都是抱著團兒長出來的?”
葉太太從後方經過,用一把象牙摺扇在他頭上“啪”的敲了一下:“怪東西!”
他嚇了一跳,但也習慣了,對待母親只有忍讓。顧老爺子則是懶得搭理葉太太,對她視而不見。
火車開得越來越快,車窗開著,撲啦啦的灌進涼風。葉雪山歪著身子靠上板壁,該說的話都說盡了,又沒有打起來,所以就昏昏欲睡的半閉了眼睛。頭上活著一隻手,抓抓撓撓的始終在動,他沒很在意,隨它玩去。
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