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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沙發上的林子午,他神色冷靜,下巴光滑。
手術簽了字,然而即便林子午顯然也不對此抱有太大希望,捐贈者與我沒有血緣關係,配型的結果也僅是勉強允許移植而已。
手術前一天,林子午推我出去曬太陽。
那天太陽很大,像初夏的陽光普照。只一會兒我就覺得暈眩,身上卻還是陰冷的,有時我可以看到在我身上流動爬過的黑影,它逐漸變大變強,我逐漸變冷變弱。
林子午把我推入樹蔭前,我晃了晃手,於是我們停在草坪上,陽光下。
我對他說了話,嗓子有糜爛,聲音輕而混沌。
林子午把我從輪椅上抱下來,坐在沐浴陽光的草坪上。
我轉過頭,嘴唇湊著他的左耳:“我喜歡曬太陽。”
然後對著太陽仰起頭。
“以後,只要是晴天,我們每天都出來曬太陽。”他說話的音調並不改變,很隨意,如同描繪實情。
這也許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說謊,我想。
“……我們一起開超市,然後是大賣場,”他的身體很溫暖,不會灼痛我,“我做老闆,你是我的包身工。”
這也許是他這輩子第一個玩笑。
半夜的時候,我自夢中醒來,好像得到了什麼訊息,又不很明朗。
突然很想見妹妹,壓抑的思念彷彿感知我將路經某個轉折點而頃刻爆發,我感到惶恐,對孤身一人無聲無息消失的懼怕,我想到了身邊的林子午,但我無法發出聲音,力氣如同被掠奪,連握緊手指的力量也沒有,在黑沉沉的夜裡,我朝床沿伸出手,他有時會在那裡淺眠。
我已經感覺他的氣息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可我觸不到他,我確定那是很短很短的距離……也是最長最長的距離。
最後的一點力氣耗盡後,我絕望了。
身體變輕了,最糟糕的時刻就要來臨?
在我的意識最後要脫離的時候,一隻火燙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燈亮了起來,清冷而刺眼,許多穿著白衣的人湧進了房間,他們拉開林子午,在那刻我從身體裡解放出來。
如同被遺忘的旁觀者,我站在床邊看著電擊板電擊我的胸口,身體彈起然後落下,我已不再疼痛。
在離床不遠的地方,林子午坐在沙發上,沒有看向人群,他的模樣很奇怪,喪失表情的臉上,突兀出現短暫的扭曲,然後更快平復,就像平時被丟棄的表情無法準確被表現。
他緊蹙眉頭,似乎很大力的用手掌摩挲著自己的臉頰和頭髮,來來回回,兩頰發紅,頭髮蓬亂,眼睛裡出現血色,與他變化的詭異表情一樣,無常而動盪。
最後,他低下頭,雙手向後保住脖子,緊握著,身體顫動。
地上,他的臉朝向的地面,一點一點的水漬滲入地板,像雨點一樣,不斷增多。
這否是我曾遺失的記憶?
我忽然不願就這樣離開,強烈的回去的慾望支配著我,就算只能再給妹妹一條簡訊,再呼吸一口空氣,再握一次溫暖的手……只要能多活一分鐘,即使忘記今天看見的全部,我也要記得,記得回去告訴他:
總有人能活下去,活著,並見到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