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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剛才已經有人報告給我。”伍子胥淡淡說。
“你能不能告訴寡人,為什麼會這樣?”
伍子胥抬頭看向闔閭,目光平淡如水,淡得讓人一見而心底安靜,卻讓闔閭感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雖然在今天以前,伍子胥的目光能夠在他心底引起的感情中,絕不包括“憤怒”這一種。
“你——在懷疑我?”伍子胥問。
“你可記得澤地叛亂之初,我問你,究竟是什麼人在背後策動,當時你的回答?”
“我回答大王,很可能是楚國。”伍子胥說,“而現在大王枕兵澤地以謀越國,楚國窺準時機來攻,證明當初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闔閭挺了挺身,凝視著他。
“反而是大王,以為我愛護越國世子勾踐,進而想保全越國,因此認定我說了謊話。”伍子胥淡淡地說,“大王不信我在先,質疑我在後,子胥無話可說。”
闔閭的眼角,不由自主微微一跳。
“然則……”他頓了頓,嘆息一聲。
他心底有一個可怕的想法,但是一旦說出來,存在於他和伍子胥之間那微妙的平衡,就會碎裂。
但他還是說下去。他是吳王,是吳國數百萬子民的王,他的一舉一動攸關著的不是他的性命,也不是伍子胥的,而是所有奉他為王、信賴他的人的性命。
他必須說下去,狠狠地,像拔出心底的刺。
“越國和楚國,和你都有交集。你恨楚國先王,但長久以來,背叛自己的祖國是你心底的傷。”他說,“你明明知道,當初我問你是誰在打吳國的主意的時候,你說楚國,我就會懷疑越國,反之亦然。你雖然給了我正確的答案,卻引導我走向錯誤!”
伍子胥靜靜等他說完。室內很安靜。
伍子胥怕冷,這房間窗戶緊閉,一絲風都吹不進來。案几上青銅的燈盞裡的火光幽幽地燃著,火焰燒到了深紅,燒出純白的顏色來。
“你告訴我,到底是不是這樣?”闔閭咬著牙,問。
“是又如何?”伍子胥反問,“如果,你沒有懷疑過我,那這場戰爭根本就不會發生。”
闔閭猛然揚目。
他狠狠盯住伍子胥,深色的瞳子裡,再不見豔色,任誰見到這樣一雙眼睛,都會因恐懼而顫抖。
但是伍子胥沒有。他還是靜靜回望著他,明明兩人靠得極靜,卻讓闔閭生出咫尺天涯,風雪蒼茫之感。
他從來沒有看清楚過他,就像他現在都完全無法解讀出,伍子胥那雙壓抑著情感的清澈雙眼內,到底在表達什麼。
燈火燃到了盡頭。
他們互相凝視著。遠處鐵甲錚錚,軍隊在闔閭大城的石板路上來回走著。行人叫賣的聲音從遙遠的街角傳來。有孩子在啞啞地哭,不知哪家屋簷下的鈴鐺輕微地動,後院傳來大約是晚飯的香,和柴禾燃燒的味道。他們誰也沒有移動一下,也沒有說一個字,彷彿這樣成了化石。並且一直會這樣下去。
“噗”的一聲,油燈熄滅了。
十七
白喜到了鍾離。
雖然城西僅五里就是楚軍大營,雖然吳國的守軍在城頭緊張地巡邏,但街上行人依然穿梭如雲。做買賣的,看雜耍的,拉家攜口的好不熱鬧,與以往沒有任何不同。
這從來不是一座屬於吳國的城。雖然他們向吳國納貢,接受吳國的統治,但是居民從衣著到思想,依然是完完全全屬於楚國的。
攻佔一個國家容易,同化一個人的心卻困難。
白喜嘆氣,對自己此行的任務,感到更為艱難。
守軍的將領聽了他的要求後,多少有點詫異,卻沒有多問。
因為那是闔閭的命令。
隨著沉重的聲響,被圍困多時的鐘離城,終於開啟城門。
白喜帶著輜重隊伍走向楚國陣地時,內心不是沒有害怕的。
他怕死,怕淪為階下囚,也怕遇到故人。
他也曾經是楚臣。只是,家族破亡,隻身流亡到吳國。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很瞭解伍子胥,因為有著相似的背景和過往。有時候他又覺得完全不瞭解這個人。
比如說,在這次吳楚越三國的爭鬥中,伍子胥究竟站在什麼立場上。
至於他自己的立場,卻異常堅定。
吳國收留了他,給他高官厚祿,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去背叛吳國。
祖國也罷,思鄉也罷,都是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