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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月縣的一大半地域即是射月谷,另有谷外的三座村落隸屬於此縣管轄之內。從古至今,射月谷的盛夏近似乎暖春,並不炎熱,但日夜溫差比谷外要來的明顯,風時常是溫煦的,雲極淡,谷間山巒重疊流翠,鬱郁蔥蘢,山頂間或有怪石嶙峋,地勢平緩的半山腰則野生著幾大片竹林,無論行走到何處,小徑通幽,皆是綠蔭。
百姓大多有固定的營生,小商販、工匠、養蠶紡織者皆有,然大多數人家都有幾畝田地,自給自足,小子日雖比不得繁盛的郡城,卻因為地處氣候合宜之地,老天爺青睞,因而只要勤勞肯幹,任誰都能謀求生活,不愁吃穿。
數年前,這裡居住的人不過十幾戶,在福坎上任之後,才將族群遷來谷內,安居樂業,近年來已經發展成為擁有一千多戶民眾的大縣。原本一直生活得平靜恬適,可最近三年前由於縣衙門徵收的稅錢越來越重,不少僅依靠農田過後的人家已窮困潦倒,也有不少大膽的壯年出門謀求更好的出路,然而射月谷裡的人大多念舊,都不肯離開這片富庶的土地。
他們並未想到,這清幽雅靜的山谷,終有一天將迎來一場震天動地的風浪。風浪,正在無聲無息之間,乘著流言與陰謀,緩緩而來。
又是一夜暮色深深,風從山上而來,帶著少年的青澀,吹拂在依靠在窗前的臥榻上。臥榻上,沐浴著清冷月色的男人抖了抖睫毛,緊閉的雙眼動了動,忽然睜開。
三日無休止的趕工,結羅果真日夜都在作坊,沒有回縣令府邸。除開起初一日望山抱著睿兒來給他送糕點,這兩日他心無旁騖,專心製作弓胚,根本不擔心兒子會受到慢待。當然,他執意要留在這兒過夜,有著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理由。
聽著窗外的輕微的動靜,結羅心裡一陣冷笑:影衛總算都被撤走了,看來望山近日有大計劃籌謀,沒有多餘人力浪費在他身上。也幸虧如此,他才終於有了片刻鬆弛的機會。
撲撲,窗外的動靜又大了幾分。
結羅嘴角微微勾起,將手中的香囊收入懷中,推開門走了出去。
夜深人靜的院子裡,冗長的影子拖拽在生出了絨絨青苔的青石板上,顯得幽深而神秘。與白日裡被眾人看到的那抹疏離傲然的神情不同,此刻揚起手臂,讓空中俯身飛的那隻飛禽直衝而下,瞬時停在他臂彎上的結羅,整個人籠罩在朦朧的光影中,一張慘白的臉,更添了些許與世隔絕的寒意。
他最親密的僕人——那張貼在臉上的人皮面具,即便是在此等夜晚,也沒有被主人取下。
“飛澗,辛苦了。”結羅低聲喊著這隻撲閃著翅膀,盤旋了數日才敢露面的傢伙,順手從腰間的小荷包中拿去一塊小肉乾,往它眼前一丟。小傢伙一口咬住,三兩下吞進肚子裡,尾上的藍灰色羽毛在夜色中泛著幽暗不明的光。月亮偷偷從雲層中探出頭來,打量著這隻飛禽,只見它個頭比鷂略大,□棕白色,頰近白色,腰和尾上覆羽皆為藍灰色,喙銳利而小巧,目光灼灼,威武而立,竟是善於逆風飛翔的紅鷹。
結羅摸了摸它的頭,又餵了一塊肉乾,才抬高手臂,從它的腳上繫著的小木哨裡抽出一張卷得極緊的白絹。隨後,對紅鷹低聲道:“乖,去吧。”被主人取名為“飛澗”的紅鷹即刻振翅躍起,飛向漆黑的林中。
白絹上只有一個字:變。
苦笑著搖著頭,結羅心道,那人從來不肯多說一個字,雖說這樣能防止訊息洩露,但也未免太任性了點——如果他沒有足夠的默契來揣測其中含義呢?
變,即是讓他靈便而行吧。結羅想了想,也便是那人信任他,命他全權處理這邊的事物了。看來那日白衣人的出現只是為了確認他的安全,如今既然已經聯絡上了,這段時日還是少聯絡為好。至於那晚在廚房故意遺落的白絹,想必已經讓望山產生了懷疑,既然生出了疑慮,自然會去查白絹的質地和來源,並按照他們留下的線索深入下去,如此甚好。
但願,做完這兩百支良弓,讓此處的事情早點了解,便向那人申請回家吧。結羅打定主意,揹著雙手,回到房中。落下門閂,再抬手時,方才被他捏在右手的那方白絹已然化作一捧細密的粉末,被風吹散在了空中,沒留下一絲痕跡。
射月谷的某處山巒上,暗如鬼魅的林海起伏翻滾,彷彿隱藏著什麼秘密,即將被陌生的來客逐一揭開。
又過了幾日,所有的竹胎全部晾乾,解下了弓挪子,只等弓人們準備好牛筋、漆,還有暖靶用的樹皮,結羅就可以著手進行下一個步驟。看著他多日都只睡不兩三個時辰,弓人齊齊將結羅推出作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