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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前一片漆黑。天地,樹林,草木…黑成一塊濃濃的化不開的屏障。睜開眼,閉上眼,均是一片漆黑,彷彿要把人心拽向見不到底的深淵,挫骨揚灰。

逃,卻不知要逃往何方。塞上,江南,北疆…我們二人,天下之大卻容不下。後追兵,前堵截,山窮水盡住處,偏生身邊人卻好似紅塵望穿,但求一死。

我累了,真的好累。這種風浪裡來去,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竟比藏香閣中的日夜更要難熬上十倍、百倍。

蘇大人口中的兗州,究竟還有多遠?我不知道,也來不及思考。離別時,那人一襲白衣勝雪,雪中盛開出大朵大朵的紅花,竟比梅園中盛放的花朵更加觸目驚心。他說:

“請你…帶殿下離開,去哪裡都好,最好…最好能去到兗州…拜託…拜託你保他周全…蘇某下輩子結草銜環…”

而彼時,文軒也渾身是血,幾近昏迷。我知道,這血,是為了保護我而流的。於是,我二話沒說便應下了:“你放心,我會的。”

如今看來,這是個多麼幼稚而輕率的決定。

窩身於草叢,北方夜裡獨有的刺骨寒氣一陣陣上襲。腦袋發暈,我感到自己隨時都會兩眼一翻而後倒下。但是我不能,因為想起與蘇大人的約定,因為我答應過,要保他周全。我伸手在袖子裡狠命掐了自己一把。

“侍畫…”文軒趴在我右側,低低的喚。

“嗯?”

“他們過來了。”無波無緒的語氣。我轉頭看他,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他那早已不再神采奕奕的眸子依舊泛著點點的光澤。

此時,追兵已經進了這片草叢。

“文軒,記不記得你昨天答應過我什麼?”我按下他的頭,將彼此的身體伏得更低。

“我們是朋友,要一起…活下去。”他老實地回答,像學堂中乖巧的學生一般。

“那麼就不要說話。乖,過一會兒就沒事了。”我哄他。同時,自己的心臟卻如擂鼓一般“咚咚”的響著。

寒風颯颯,在耳邊呼嘯刮過。乾枯的草葉劃過臉頰,只覺得疼癢難耐,其餘一切觸覺,都一併被這乾冷的風凍住了。

來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們厚厚的靴底刮擦著凍土的聲音。

“侍畫…”文軒依舊不知死活地拽著我的袖子。

“幹嘛?”我低斥他。

“這一路辛苦你了。”

他這話說得嚴肅而懇切。我下意識地轉頭盯著他的臉,生怕他再做出什麼我所不能招架的事情來。

兩個月來,自他從昏迷中清醒,便再不復我印象中那個風流瀟灑的晉王形象。他瘋傻,他痴痴呆呆,他頹廢,他沒日沒夜的尋死覓活。偶爾清醒的時候,他就拉著我的手,給我說他的“淼兒”,說她的任性,說她的善良,說她死的時候,美麗妖冶得彷彿一朵風中凋零的桃花…

而我的背上,腰上,臂上…青青紫紫都是他或踢打或撕咬的痕跡。但他救過我,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哎…”我嘆氣,“那就乖一點,聽我的話…”

就在我發愣的空當,他忽然站了起來。

“我在這裡。”他平靜沉穩的聲音響在空曠的草地裡,亮如洪鐘。

“你——”我慌忙去拉他。

這時,正在不遠處搜尋著的隊伍爆發出一陣騷動,我看見他們手中紙糊的燈籠隨風搖曳,伴著及膝的枯草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

完了,結束了。

“晉王殿下…”遠遠的,一個聲音飄過來,透著一股不可思議。

我有些吃驚。

那人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來。我看見他手中的燈籠,上書一個大大的“李”字。

那人走近了,卻是一個極其年輕的男人。

“真的是您…”他顯得很激動,“快!來人!給殿下換身衣服!”

不一會兒的功夫,文軒就被他們打扮成了普普通通的家丁模樣。

“沒時間在這裡耗著了,他們的人很快就會追來。委屈您先到我府上暫歇一晚,等安定下來咱們再從長計議…”

“李兄,這…”看得出來文軒在猶豫。

“這位小兄弟,這一路上也辛苦你了。我看你凍得渾身發抖,你們怕是很久沒吃過東西了吧?”他忽然轉向我問道。

我略微一愣,試圖摸清當下的狀況,忘了搭腔。我不知所措的看著文軒,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些答案。

文軒也看著我,許是夜風吹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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