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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五十七 。。。
鄉背井地避難而去,留在鎮上的只是一些無力逃生的老弱病殘。我來時並不知情,乍見這等慘狀,不免大為震驚。”
似乎又見著了當年那幕幕慘狀,定恆停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我把隨身攜帶的乾糧分給了在路邊乞討的老人,匆匆地趕往龍吟寺,想探知明遠方丈是否安好。走到半路時,我暗罵自己杞人憂天:方丈雖近花甲之年,但他修為精深,身體清健,遠走自保之力還是有的,逢此凶年,想必早已帶領著一眾徒子徒孫,往他鄉另謀生路去了。”
“雖然是這樣想,但我始終是有些掛心,還是趕到了龍吟寺。結果我眼前所見,可算是生平最最意外之事。”定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各個大殿中,全部躺滿了染上疫症的病人,寺中數十名僧人來往穿梭於其間,灌湯餵食,悉心照料,雖然疲態滿面,卻無一聲怨懟。”
辛如鐵想象著當時的情景,不禁動容。他的母親當年就是因瘟疫喪生,自然知道這種疫症的恐怖。像陸真一般的回春妙手,世間能有幾個?對於常人來說,一旦染上瘟疫,便等於是被判了死刑。而瘟疫又極易流播,碰上得了疫症的病號,常人往往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自己也被傳染了。龍吟寺中的眾僧也不過是普通人,他們需要怎樣的勇氣,才能置自己的安危於度外,努力挽留這些終將消亡的生命?
“我走遍寺中的殿堂,卻沒見到明遠方丈。後來問了人,才知道他每天一大早都會帶著幾個弟子上山,傍晚才回。原來因為天不降雨,井河干涸,鎮上唯一的水源就是高山上的積雪。那時雪山峰頂百丈以下也已寸草不生,僅在極險的山巔上才有些冰雪。明遠方丈每天帶領幾個武藝高強的弟子施展輕功,要走上近百里的路,才能取回一點水,供寺中眾人維生。”
說到這裡,定恆像是悠悠出神,竟停了下來。辛如鐵忍不住問:“後來呢?”
“後來……”定恆左手撫胸,輕輕咳了兩聲,“後來我也留在寺中,跟他們一起照顧病人……這般熬了近兩個月,終於得上蒼垂憐,連著下了幾場大雨。”
辛如鐵心頭一鬆,卻聽定恆道:“可是……明遠方丈卻染上了疫症,醫治無效,在下第一場雨的那夜就圓寂了。”
辛如鐵“啊”了一聲。雖然明遠方丈對他來說,只是個故事中的人物,對他的悲劇不像定恆那樣有切身感受,但想到這麼一位慈悲為懷的大師竟如此慘淡收場,心中也不免有些難過。
“明遠方丈的入室弟子全都染上了疫症……事實上,當時照顧過病人的僧人幾乎都染病身亡,僥倖保住性命的,連同我在內,不過區區九人。”事隔多年,定恆的眼中彷彿仍殘留著當日的悲痛,“明遠方丈臨終前,問我是否願意接掌龍吟寺,使它百年來的香火得以延續。我自然不能推辭,然而到底忍不住問他,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和弟子們避走他鄉,保全性命……因為他們悉心照料過的病人,最終也沒有一個能存活下來。”
“明遠方丈笑了笑,問我記不記得十年前,他讓我觀看吳重之的地藏王畫像時,曾問過我有什麼感想。”定恆的目光移到了畫上,“我自然是記得的,並且,經過十年的歷練,我也明白了他當時的反應,其實是表示對我的回答並不認可。但是我不懂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辛如鐵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畫中,地藏王菩薩悲憫地俯視著血池中的惡鬼;耳邊,定恆淡淡地轉述明遠方丈的遺言:“他說,他一直覺得,吳重之畫得不對。因為真正的地藏王菩薩,當不是站在血池邊上,而是跳入了血池之中。”
辛如鐵微微一震。
“地獄既為地獄,便無處不苦,無處無難;地藏王菩薩甘心駐留地獄,必是抱定了與眾鬼同受苦難的決心。而這副畫中,地藏王卻遠離魑魅魍魎、置身於苦海之外,豈非抹殺了地藏王菩薩的慈悲本意?”
定恆緩緩道:“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予樂為慈,拔苦為悲’,固然是慈悲;然而還有一種慈悲,猶在此之上。好比有人掉進水流湍急的河裡,要救他有兩個方法:一個是拋根繩子去拉他,還有一個是跳進河裡去拉他。用前一個方法,若救不到他,自己也不會有危險,而用後一個方法,救人失敗,也許連自己都會淹死。明遠方丈和地藏王菩薩一樣,都選擇了後一種,因為他們信奉的慈悲,是‘同甘為慈,共苦為悲’。”
辛如鐵細細咀嚼著“同甘為慈,共苦為悲”這八個字,一時間竟似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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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十八 。。。
明瞭凌絕心此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