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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圖案,就對門神爺眨眨眼,表明她對這些圖案不負責任!我 大姐婆家門外,這種圖案最為豐富。除了我大姐沒有隨便賒東西的權利,其餘的人是凡能賒者必賒之。大姐夫說的好:反正錢糧下來就還錢,一點不丟人!
在門外的小販而外,母親只和油鹽店、糧店,發生賒賬的關係。我們不懂吃飯館, 我們與較大的鋪戶,如綢緞莊、首飾樓,同仁堂老藥鋪等等都沒有什麼貿易關係。我們 每月必須請幾束高香,買一些茶葉末兒,香燭店與茶莊都講現錢交易;概不賒欠。
雖然我們的賒賬範圍並不很大,可是這已足逐漸形成寅吃卯糧的傳統。這就是說: 領到餉銀,便去還債。還了債,所餘無幾,就再去賒。假若出了意外的開銷,象獲得作 娶親太太之類的榮譽,得了孫子或外孫子,還債的能力當然就減少,而虧空便越來越大。 因此,即使關下銀子來,母親也不能有喜無憂。
姑母經常出門:去玩牌、逛護國寺、串親戚、到招待女賓的曲藝與戲曲票房去聽清 唱或彩排,非常活躍。她若是去賭錢,母親便須等到半夜。若是忽然下了雨或雪,她和 二姐還得拿著雨傘去接。母親認為把大姑子伺候舒服了,不論自己吃多大的苦,也比把 大姑子招翻了強的多。姑母鬧起脾氣來是變化萬端,神鬼難測的。假若她本是因嫌茶涼 而鬧起來,鬧著鬧著就也許成為茶燙壞她的舌頭,而且把我們的全家,包括著大黃狗, 都牽扯在內,都有意要燙她的嘴,使她沒法兒吃東西,餓死!這個蓄意謀殺的案件至少 要鬧三四天!
與姑母相反,母親除了去參加婚喪大典,不大出門。她喜愛有條有理地在家裡幹活兒。她能洗能作,還會給孩子剃頭,給小媳婦們鉸臉——用絲線輕輕地勒去臉上的細毛兒,為是化裝後,臉上顯著特別光潤。可是,趕巧了,父親正去值班,而衙門放銀子, 母親就須親自去領取。我家離衙門並不很遠,母親可還是顯出緊張,好象要到海南島去 似的。領了銀子(越來分兩越小),她就手兒在街上兌換了現錢。那時候,山西人開的 煙鋪、回教人開的蠟燭店,和銀號錢莊一樣,也兌換銀兩。母親是不喜歡算計一兩文錢 的人,但是這點銀子關係著家中的“一月大計”,所以她也既靦腆又堅決地多問幾家, 希望多換幾百錢。有時候,在她問了兩家之後,恰好銀盤兒落了,她饒白跑了腿,還少 換了幾百錢。
拿著現錢回到家,她開始發愁。二姐趕緊給她倒上一碗茶——用小沙壺沏的茶葉末兒,老放在爐口旁邊保暖,茶汁很濃,有時候也有點香味。二姐可不敢說話,怕攪亂了 母親的思路。她輕輕地出去,到門外去數牆垛上的雞爪圖案,詳細地記住,以備作母親 製造預算的參考材料。母親喝了茶,脫了剛才上街穿的袍罩,盤腿坐在炕上。她抓些銅 錢當算盤用,大點兒的代表一吊,小點的代表一百。她先核計該還多少債,口中念念有 詞,手裡掂動著幾個銅錢,而後擺在左方。左方擺好,一看右方(過日子的錢)太少, 就又輕輕地從左方撤下幾個錢,心想:對油鹽店多說幾句好話,也許可以少還幾個。想 著想著,她的手心上就出了汗,很快地又把撤下的錢補還原位。不,她不喜歡低三下四 地向債主求情;還!還清!剩多剩少,就是一個不剩,也比叫掌櫃的或大徒弟高聲申斥 好的多。是呀,在太平天國、英法聯軍、甲午海戰等等風波之後,不但高鼻子的洋人越 來越狂妄,看不起皇帝與旗兵,連油鹽店的山東人和錢鋪的出西人也對旗籍主顧們越來越不客氣了。他們竟敢瞪著包子大的眼睛挖苦、笑罵吃了東西不還錢的旗人,而且威脅 從此不再記賬,連塊凍豆腐都須現錢交易!母親雖然不知道國事與天下事,可是深刻地 瞭解這種變化。即使她和我的父親商議,他——負有保衛皇城重大責任的旗兵,也只會 慘笑一下,低聲地說:先還債吧!左方的錢碼比右方的多著許多!母親的鬢角也有了汗 珠!她坐著發楞,左右為難。最後,二姐搭訕著說了話:“奶奶!還錢吧,心裡舒服!這個月,頭繩、錠兒粉、梳頭油,咱們都不用買!咱們孃兒倆多給灶王爺磕幾個頭,告 訴他老人家:以後只給他上一炷香,省點香火!”
母親嘆了口氣:“唉!叫灶王爺受委屈,於心不忍哪!”“咱們也苦著點,灶王爺 不是就不會挑眼了嗎?”二姐提出具體的意見:“咱們多端點豆汁兒,少吃點硬的;多 吃點小蔥拌豆腐,少吃點炒菜,不就能省下不少嗎?”“二妞,你是個明白孩子!”母 親在愁苦之中得到一點兒安慰。“好吧,咱們多勒勒褲腰帶吧!你去,還是我去?”“ 您歇歇吧,我去!”
母親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