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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福、李瑞東已策馬趕到那管帶馬前,那管帶死死拽著馬肚子,用兩隻腳輪番擊打馬屁股,奔馬飛馳而去。
尹福和李瑞東的坐騎經過連日勞頓,已疲憊不堪,哪裡有那匹馬快,兩人只有眼睜睜望著刺客向西逃去,一忽兒,便隱沒山岡之後。
“糟糕,可能是皇上遇刺了!”李瑞東擔憂地叫著,隨尹福驅馬奔向那第二輛轎車。
眾人圍定的第二輛轎車的轎簾一掀,有個鮮花般的姑娘笑盈盈走了下來。她出奇的漂亮,白皙的鴨蛋臉上鑲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上能託著四五根木杆;穿著淡青色的綢子長旗袍,腳底下是普通的墨綠色緞鞋。
尹福認得這個女人,她是慶親王的女兒四格格。
這時,光緒、慈禧、隆裕、瑾妃、繆素筠從第三輛轎車上走了下來。
光緒的眼睛像死羊一樣,呆呆的。
慈禧陰險地笑著說:“到底是算不過老孃的手段。”
隆裕獻殷勤地說:“還是親爸爸福大命大造化大。”
尹福明白,原來慈禧使了調包記,換乘了第三輛轎車。
四格格笑盈盈地從第二輛轎車上拖下一個草人,那草人的穿著與光緒一樣,胸前中了深深的一刀。
慈禧走到四格格的身邊,笑著拉著她的手說:“怎麼,你沒有事吧?”
四格格嫣然一笑:“我會縮骨法唄……”
皇家行列又開始蠕動在通往直隸懷來縣的路上,天,陰沉著臉,人們氣短懶言,連蟬兒也不願叫喚。
路上,李瑞東悄悄問尹福:“你說慶親王的那個四丫頭美不美?”
“誰看了誰愛,一掐一汪水,誰說不美呢?”尹福戲謔地瞥了李瑞東一眼,“怎麼,教頭惦記上了?”
“去你的!誰跟你開這個玩笑,我在想,如果說太后因為珍妃年輕貌美,留在北京城裡一旦被洋人汙辱,丟了皇家的顏面,那麼慶親王的這個丫頭比珍妃更年輕,出名的漂亮,如同金枝玉葉一般,為什麼太后拼著性命帶她外逃呢?為什麼就不能帶著珍妃外逃呢?”
尹福壓低了聲音:“我敢說,太后深思熟慮要除掉珍妃,並不是在外逃前,心慌意亂,匆匆忙忙,一生氣,下令把她推下井的。宮裡的后妃,論聰明才智,有政治頭腦的,哪個也比不上珍妃,將來寵擅六宮,絕對無疑,只是與太后政見不合。老太后恐怕留下珍妃,終成禍患,必須置珍妃於死地,不然將來樹葉落在樹底下,後悔也就來不及了。我與珍妃曾談過幾次,發現她也不是省油的燈,不好惹的,也就是老太后壓抑她,她若得志,恐怕要趕上武則天的。”
李瑞東望了望光緒坐的第三輛轎車,嘆息道:“唉,做了三十年的皇帝,連自己惟一知心的女人都庇護不了,死了愛妃連問都不敢問一聲,也真讓人可憐了。過去唐朝詩人李商隱曾經譏諷唐明皇說:‘可憐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唐明皇當了四十多年的皇帝,到後來被迫在馬嵬坡讓楊貴妃自縊身亡,還不如莫愁嫁到盧家能夠白頭偕老。聽說當年珍妃剛到皇上身邊時,備受恩寵,也曾經發出過這樣的痴問:‘皇上這樣地對待我,不怕別人猜忌我嗎?’皇上當時很自負地說:‘我是皇上,誰又能把你怎麼樣呢?’……”
尹福接過來說:“皇上太單純軟弱,他整日待在宮裡,什麼也不知道。他把一切都估計得那麼簡單,戊戌變法時也是一樣,對政局不甚清楚,後來被袁世凱騙了,才恍然大悟。可憐只落得在這逃亡的路上用紙畫個大烏龜,寫上袁世凱的名字,粘在牆上,以筷子當箭,射上幾箭,然後取下來剪碎了,以洩心中怨憤。”
李瑞東道:“我也見過這情景。”
尹福又說:“可憐珍妃在冷宮裡忍辱等了三年,無非是‘但願天家千萬歲,此身何必恨長門’,誰想到剛剛二十五歲,青春妙齡,就被推入深井一命嗚呼了。可憐,可嘆!”
李瑞東望著四周,枯黃的山岡,像一條死龍一樣橫臥在前面,天色陰沉,看不到一塊晴空。蒼穹好像不是被雲層遮蔽著,而是蒙著一層半明半暗的煙霧。遍體如焚的大地之上,連那些叢樹都消失了陰影。
李瑞東忽然問尹福:“尹爺,你說方才的刺客是什麼人?”
尹福低頭不語。
李瑞東說:“會不會是袁世凱派來的?”
尹福道:“也有可能,袁世凱在關鍵時刻出賣了皇上和維新黨人,他深知皇上對他恨之入骨,一旦太后死在皇上前頭,皇上能饒得了袁世凱嗎?袁世凱也會派刺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