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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也沒有,使人能夠專注於雨,專注於這倏忽的來去,專注於雨聲深處的寧靜或者雨後的彩虹。若能得一臨湖居所,望湖上空濛,雨起雨收,不過頃刻,而水光山色之變幻,極盡其妙,亦是一快事。若在深夜,虹影早已沉落,而蛙聲四起,在如此潮溼的吟唱中,置一局棋,或自顧打譜,或靜候客來,客或來,或不來,來不來皆有一種境界,而雨聲,似乎使這個夏天的夜晚——無數個夏夜中的一個——無限延長,仿彿所有的夏夜就是這一夜。
秋雨不堪聽。秋雨蕭疏,把發黃的木葉磨亮,天空灰濛濛,一蒙就蒙一整天,甚至更久。秋山是禿筆皴擦出來的,石頭裸露得甚是突兀,蕭瑟,除了蕭瑟沒有別的。秋風寒,寒得讓人恰可忍受,不多也不少。秋天的雨,適合老年人聽。淅淅瀝瀝,下下停停,有些玩世不恭,又似乎看破紅塵。秋雨有著空堂木魚的節奏,單調而壓抑。
在一個寂寥的秋夜,聽那冷雨落在瓦上,落在枯凋的草木上,或者落在芭蕉上,點點滴滴地,把睡意一點一點地從那逐漸衰老的軀殼中祛除。輾轉反側的老人,在黑暗中想起自己的一生,想起在一個疲憊的日子,他們曾在山谷的梨花下邂逅,那是怎樣的溫情跌宕的時刻啊!後來,在時光的無數交叉的小徑中,就這樣悄悄地分道揚鑣,竟至於音訊渺茫,往事就像那些陳舊的書信上的逐漸變淡的墨跡,本就不甚清晰,被秋雨打溼,在發黃的紙張上洇開來,益發模糊了,在這樣的信中,要找回往事中所隱含的蛛絲馬跡和難以具陳動人心曲,簡直比在暮靄四起的黃昏準確地描畫出蝙蝠和燕子的飛行軌跡還要困難。離天亮還有長著呢!思念的刀鋒已經穿過圍牆,穿透被褥,涉過無數幽暗的歲月,在此時,在此地,就在此地,切入你水分日漸稀少的骨頭裡,濃得化不開。只有捱過這個時節,藥石方能湊效。所以,聽秋雨,最宜喝藥。
冬天聽雨,別有一番滋味。在南方,樹木依舊披綠。冬天裡的綠色就像溫暖一樣,讓人振奮。冬綠和春綠又有一定的差別。春天,樹木發新枝長新葉,這綠是新綠,嫩嫩的,葉子上多有一層絨毛,像雞雛那樣,脆弱得讓人不禁生出憐愛之情。而冬天的綠則不同,冬天一切照舊,新綠在季節的更替中不知不覺地衰老,有的葉子早已堅持不住,從枝頭脫落,也就等於從綠色中徹底地脫落了,堅持到最後的,都是元老級的葉子,綠中帶著黛色,入目蒼然,這綠,是老綠。雨把蒼老的綠色洗亮,雖然不能使老綠變成新綠,但也象是給老年人穿上新衣服一樣,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氣象。綠色,鼓勵著,提醒著,不久,就是春天,就是新綠和老綠銜接的時候。
冬天聽雨,必須在極南的地方,閩南粵中和海南一帶。即使在這些地區,海拔高的地方,冬天也多半是下雪。雪是有形的雨,是固體的雨,是雨的前身,聽雪也有一般妙處。雪靜靜地落下,天地間一片白茫茫。靜謐中有一種寂靜在心裡在天地間以噴泉的速度生長。深夜,你躺在床上,覺得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但當你側耳聆聽,又似乎了無聲息,清晨起來,拉開窗簾,寒意直透玻璃,你感覺有些眩暈,有些刺目,不一會眼睛就適應了,一派純潔的白,從遠山到近樹。庭中像鋪了一層素帛,似乎只要風起就會揚起來。這時你才明白,昨夜那若有若無忽遠忽近的呼喚,就是雪發出的。雪以它的純粹感染了你,但你當時並不知道。生活中,臉孔在變,環境在變,連一根頭髮也不斷在變,每一種變就是一個呼喚,未來的呼喚,當未來成為現在,成為過去,當你回憶往昔,你會發現那些驟然發生事件,其實之前已經具有某種徵兆,只是這些徵兆像預言,並不明朗,在模糊之中,你迎來了生活已經預先提示過的變化,它有一個“漸”的過成,而你只注重於“變”,只看到變,很多年後,比如現在,當你回首往事,你才發現有這麼多蛛絲馬跡可循,許多看似偶然的事例,其實在很久以前就有肇始的跡象了,只是當你明白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你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不斷延長回憶的觸角,撫摸過去的得失和悲歡,同時學會欣賞自己的衰老,直至心醉神迷。
在冬天,當雨或雪的和聲已經揚起,當一個鋒利的季節像匕首一樣突然亮在你的面前,怎麼辦?當然是酒。這個季節,溫暖顯得異常重要,而且,在溫暖中要保持一種糊塗的狀態。如果你清醒,你將倍感落寞,你將沉迷於悔恨和惋惜,你的深呼吸將轉化為一聲長長的感嘆,如此令人揪心的東西,實在不宜輕易表露出來。讓人既溫暖又糊塗的,莫過於酒,白酒。白居易曾在《問劉十九》中這樣寫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是約客詩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