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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畫完,行嗎?明天我非得交出這些插圖。我需要光線,否則我就拉下窗簾了。”
“你不能到那間屋子裡去畫嗎?”瓊西冷冷地問道。
“我願意呆在你跟前,”蘇說,“再說,我也不想讓你老看著那些討厭的長春藤葉子。”
“你一畫完就叫我,”瓊西說著,便閉上了眼睛。她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就像是座橫倒在地上的雕像。“因為我想看那最後一片葉子掉下來,我等得不耐煩了,也想得不耐煩了。我想擺脫一切,飄下去,飄下去,像一片可憐的疲倦了的葉子那樣。”
“你睡一會吧,”蘇說道,“我得下樓把貝爾門叫上來,給我當那個隱居的老礦工的模特兒。我一會兒就回來的。不要動,等我回來。”
老貝爾門是住在她們這座樓房底層的一個畫家。他年過60,有一把像米開朗琪羅的摩西雕像那樣的大鬍子,這鬍子長在一個像半人半獸的森林之神的頭顱上,又鬈曲地飄拂在小鬼似的身軀上。貝爾門是個失敗的畫家。他操了四十年的畫筆,還遠沒有摸著藝術女神的衣裙。他老是說就要畫他的那幅傑作了,可是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動筆。幾年來,他除了偶爾畫點商業廣告之類的玩意兒以外,什麼也沒有畫過。他給藝術區裡窮得僱不起職業模特兒的年輕畫家們當模特兒,掙一點錢。他喝酒毫無節制,還時常提起他要畫的那幅傑作。除此以外,他是一個火氣十足的小老頭子,十分瞧不起別人的溫情,卻認為自己是專門保護樓上畫室裡那兩個年輕女畫家的一隻看家狗。
蘇在樓下他那間光線黯淡的斗室裡找到了嘴裡酒氣撲鼻的貝爾門。一幅空白的畫布繃在個畫架上,擺在屋角里,等待那幅傑作已經25年了,可是連一根線條還沒等著。蘇把瓊西的胡思亂想告訴了他,還說她害怕瓊西自個兒瘦小柔弱得像一片葉子一樣,對這個世界的留戀越來越微弱,恐怕真會離世飄走了。
老貝爾門兩隻發紅的眼睛顯然在迎風流淚,他十分輕蔑地嗤笑這種傻呆的胡思亂想。
“什麼,”他喊道,“世界上真會有人蠢到因為那些該死的長春藤葉子落掉就想死?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怪事。不,我才不給你那隱居的礦工糊塗蟲當模特兒呢。你幹嗎讓她胡思亂想?唉,可憐的瓊西小姐。”
“她病得很厲害很虛弱,”蘇說,“發高燒發得她神經昏亂,滿腦子都是古怪想法。好,貝爾門先生,你不願意給我當模特兒,就拉倒,我看你是個討厭的老---老羅唆鬼。”
“你簡直太婆婆媽媽了!”貝爾門喊道,“誰說我不願意當模特兒?走,我和你一塊去。我不是講了半天願意給你當模特兒嗎?老天爺,瓊西小姐這麼好的姑娘真不應該躺在這種地方生病。總有一天我要畫一幅傑作,我們就可以都搬出去了。
“一定的!”
他們上樓以後,瓊西正睡著覺。蘇把窗簾拉下,一直遮住窗臺,做手勢叫貝爾門到隔壁屋子裡去。他們在那裡提心吊膽地瞅著窗外那棵長春藤。後來他們默默無言,彼此對望了一會。寒冷的雨夾雜著雪花不停地下著。貝爾門穿著他的舊的藍襯衣,坐在一把翻過來充當岩石的鐵壺上,扮作隱居的礦工。
第二天早晨,蘇只睡了一個小時的覺,醒來了,她看見瓊西無神的眼睛睜得大大地注視拉下的綠窗簾。
“把窗簾拉起來,我要看看。”她低聲地命令道。
蘇疲倦地照辦了。
然而,看呀!經過了漫長一夜的風吹雨打,在磚牆上還掛著一片藤葉。它是長春藤上最後的一片葉子了。靠近莖部仍然是深綠色,可是鋸齒形的葉子邊緣已經枯萎發黃,它傲然掛在一根離地二十多英尺的藤枝上。
“這是最後一片葉子。”瓊西說道,“我以為它昨晚一定會落掉的。我聽見風聲的。今天它一定會落掉,我也會死的。”
“哎呀,哎呀,”蘇把疲乏的臉龐挨近枕頭邊上對她說,“你不肯為自己著想,也得為我想想啊。我可怎麼辦呢?”
可是瓊西不回答。當一個靈魂正在準備走上那神秘的、遙遠的死亡之途時,她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人了。那些把她和友誼及大地聯結起來的關係逐漸消失以後,她那個狂想越來越強烈了。
白天總算過去了,甚至在暮色中她們還能看見那片孤零零的藤葉仍緊緊地依附在靠牆的枝上。後來,夜的到臨帶來了呼嘯的北風,雨點不停地拍打著窗子,雨水從低垂的荷蘭式屋簷上流瀉下來。
天剛矇矇亮,瓊西就毫不留情地吩咐拉起窗簾來。
那片藤葉仍然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