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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那邊有人照應嗎?”
“姑父是獨生子,大約年紀的親戚應該不多。我也詢問過他是否要我隨行,可他堅持——”
“算了,由他去吧。”王祌一不擰吳叔的意,他把他當父親看待。
“若少爺沒其它的事情我就下去了。”
“下去吧。”王祌一抱著溫茶發呆。漸涼。
隔天,王祌一頂著一頭溼發敲開了吳叔臥室的門:“我想讓您幫我吹頭髮。”吳叔讓王祌一回起居室等他。男人坐在搖椅裡,規矩的等,月光透過玻璃灑了進來,一籠紗,他罩在柔軟的銀白裡,未及心境。“吳叔,您不喜歡我留長髮吧?”
老管家把線板折到順手的位置,淡道:“男孩子還是清清爽爽的好,但老爺子下了你的禁,旁的說了都不算,要您自己決定。”
“我決定不了。”王祌一閉上了眼,享受吳叔的伺候。是伺候,吳叔給不了他絲毫的溫情,儘管老管家把他當自己的孩子看。可老管家沒做過父親,男人也沒有真正的成為誰的兒子。關係都是紙面上,比跟銀行簽訂的貸款合同都輕。王祌一想起剛到英國上學那會,周圍都是白人小孩兒,同班的同學問他中國人是不是都還跟清朝一樣留大長辮子,王祌一說不是,可他們都不相信,坐在王祌一後面的男孩兒抓著王祌一的頭髮就叫“chink”,王祌一沒明白,只能望著朝他笑的同學。後來,王祌一明白了,那笑並不友好,他開始瘋狂學習dirty words,一段時間裡說話都是cockney味。吳叔為了矯正他的口音沒少費工夫,即便他以後說得一口正宗的倫敦腔英語,心裡還是更喜歡在倫敦土語裡夾雜“fu。ck”。
吳叔耐下心來幫王祌一吹頭髮,靠牆放著的古董落地鍾悠悠的走了一圈兒。“再晾一刻鐘就行了,吹太乾對頭髮不好。”
王祌一就這麼閉著眼睛躺在搖椅裡,仿是睡著了,待老管家收起吹風機,又輕吐一句“謝謝”。吳叔怔了怔,搖頭笑著出了房間。
王祌一眯瞪得正美的時候,被羊毛毯暖醒了,定睛一看,是卓官。卓官有些小駭,表情倒撿得乾淨:“醒了就回房間睡吧,在這兒過夜著涼了就不好了。”
王祌一揚起嘴角,拉下卓官。他的管家坐到他的腿上,被晃動的搖椅攪了淡然,男人喜歡突然而至的慌張。那些小慌張就像散碎的星子。“吶,今晚一起睡怎麼樣?”
卓官憑搖椅晃著,心也晃了。“我還是起來吧,這椅子盛兩個大男人——”
“吳叔買的東西都是好的,我們倆在上面做。愛都行。”王祌一的手指插。進了卓官的頭髮。這是大多數男人的頭髮,清爽,卓官的頭髮更細一些,綢緞材質。
卓官的臉暈上淺紅,是來不及偽裝的純真。“這幾天的事情多,我明天還得早起——”
王祌一笑出了聲,把卓官按在懷裡。“不做別的,只是睡覺。”
“只是睡覺?”卓官的臉埋在王祌一的肩窩裡,聲音就悶了。
“睡覺。”
睡覺的時候,王祌一跟卓官講起他和吳叔在英國的事,講他跟白人打架被扯破了頭髮,吳叔瞧著那塊光禿的頭皮三天沒閤眼,帶他跑遍了倫敦的公制私利醫院,最後沒法,只得去蘇活區的中國城看中醫。“——老頭兒杵著柺杖走路顫顫巍巍的,鬍子頭髮都白了,穿箇中式長褂,一見我就說‘這小子長得倍兒好,就是命裡缺火貪水,水者纏人,至死不休,須得盛陽來解。’,吳叔聽不得,只問他頭髮的事,我要是長不出頭髮了他沒法跟我爺爺交代。老頭兒嘖嘖兩聲斥吳叔老大一通,說他瞎擔心,說我的相貌是上升星君給的,破不了。我覺得老頭兒說話有意思,可吳叔不讓我聽,告訴我那些都是迷信。後來頭髮長出來了,他每天都來接我上下學,跟我打架的白人小孩兒被記了過,大家也都不敢理我了。”王祌一沒有要好的同學,更沒有朋友,他不知道他的同學怎麼看他,很有可能只是個chinaman。“偶爾,吳叔會覺得內疚。我想,大概是過於乏味的生活感染了他。如果不是我,如果沒有跟我在一起,他可以過得更輕鬆一些。”
“你在為他開脫?還是你自己?”卓官躺在男人的右邊,離心臟很遠。“或者你根本只是為了讓我憤怒?你身邊有這麼一個人,而我,始終都是一個人——”
“你不是一個人,你知道自己是要來我身邊的。”王祌一卻惴惴不安,不知道在身邊的人是否一直都在。他沒有挽留的意識,大部分的行為都是形於被動,以為一切都應該是自然而然的。恨和愛都是,痛苦和幸福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