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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門楣上的燈籠還高高掛著,亮著盈盈的光。
他一腳踏上如意垛,忽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彷徨門口良久,終究推門而入。
此時已是半夜,所有人應是睡了,所以他腳步聲儘量放小。
“汪。”阿黃清脆的叫聲。
大黃狗兒搖著尾巴,從他身邊穿過,跑到廳堂前一個椅子上打盹的身影下蹲著。
一朵燈光,暖暖地跳舞。
戚淵鼻子一酸,他走近了,發現女人披著一件針織外套,趴在桌上打盹。
他的腳步聲驚醒了她,女人薄薄的眼皮睜開,她耷拉的嘴角滿是嘲諷,“還知道回來啦?”
“嘖嘖,賣個繡帕賣一個月,怕不是賣到什麼安樂鄉去了。”
戚淵深深地看著她,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等了多久了?”
“幾個時辰吧。”她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我是說,等了多少時日了。”戚淵的眼神,漆黑如夜,有火光在跳。
“管好你自己吧,溼得像只落湯雞,連阿黃也嫌棄你!”吳真被看得有點害羞了,腿一蹬站起來,扶著腰往房間裡走。
阿黃跟在後面,時不時回頭望戚淵一眼。
他渾身溼透了,一動不動地望著吳真,彷彿一個雕塑一樣。然而雕塑也沒有那樣的眼神,明明身體冰涼刺骨,眼神卻如熾熱得可怕。
吳真芒刺在背,急忙啪嗒關了門。
煤油燈熄滅,整個道觀黯淡下來,只餘下男人粗重的呼吸聲。
噌,火光又亮了。
吳真不耐煩地推開門,嬌俏地瞪了眼守在門前的戚淵,“你到底要站多久啊?”
驀地,她被擁入了一個冰冷又火熱的胸膛,纏綿至死的親吻劈天蓋地而來。
空氣裡什麼東西噼裡啪啦地炸裂開來,吳真的雙手漸漸抓撓他的肩胛骨,她有點——呼吸不過來了。
黑夜裡,一雙眼睛注視著這一切。
平靜又哀傷,猶如空靈的雨滴。
……
這一夜,戚淵宿在吳真房裡。
……
第二天清晨,戚淵照常出去劈柴打水。
吳真的窗臺出現一支含苞待放的荷花,一張刀疤臉映入眼簾。
“我要走了,跟司玉先生商量許久,還是決定跟他們一道去投軍。”
投軍?吳真本來在梳妝,罷了篦子,轉過頭來。
“要去多久?”
“說不準了,許是兩年三年,許是五年十年。”
吳真眸子緩緩地移,“阿孃知道嗎?”
阿桑點點頭,“她在哭呢,你替我勸勸她。”
吳真捏緊了篦子,忽地笑了,“我沒想過,你會離開。”
其實她心裡門清,什麼都知道。
“你放心,我們的婚姻沒有法律效力,好好跟他過。”阿桑別過臉,悶悶地道,“對不起,以後沒辦法替你做牛做馬了。”
吳真沒勇氣看他的眼睛,她知道他也不敢看她的。
不一會兒,他逃也似的走遠了。
這麼突然,猝不及防地分別。
窗欞上的那株荷花,是這個夏天整個池塘裡開得最好的一株。
然而,那個月夜下替她送蠶絲被的少年還是走了。
吳真突然站起來,趴在窗臺上,大聲喊,“阿桑,我祝你鵬程萬里,前程似錦!”
“謝謝!”阿桑回過頭,朝她燦爛地笑。
她忽然回憶起了上一世,阿桑說,他有句話要跟傅步萍講。
可是他最終沒能等到說的時候。
前世今生,那句沒來得及出口的話語。
最終,也沒有機會說了。
第22章 民國替嫁(十七)
吳真臨近生產,終於鬆口答應; 隨戚淵回了州府的公館。
“兒子; 兒子; 你老實告訴媽!”一見到趙姨娘和吳真母女倆; 戚夫人趕緊把兒子拉到一邊。
“這一老一小到底誰才是小鴿子?”戚夫人特神秘地問。
戚淵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媽,“媽,你想什麼呢?”
“你要是真喜歡那老的一個,不用拿小的來當藉口。”他媽意味深長地瞄了他一眼,一副你媽懂你的樣子。
戚淵:“……”媽; 你不用這樣刷存在感,真的。
戚夫人一癟嘴,她真的覺得媽比女兒,也漂亮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