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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每次想到園遊會那天的事,我還是會有點不高興。說得誇張點,總是有種被誘姦的感覺。可是隻要再跟我們之間發生的其它事情比較一下,又覺得這其實不是那麼重要,畢竟千秋自己也不願意借用別人的身體碰我啊。我想人就是這樣吧,當你真心愛一個人的時候,他的一些錯誤你就是得試著去容忍,就像他也得容忍我一樣。最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幸福的時候總是比生氣吵架的時候多,這樣就夠了。真的,已經夠了。」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又沉了下來:「現在問題來了,我老是覺得對志恆很愧疚,好象變成是我拿他當備胎了。剛說了他常吃我的醋,每天心情都不太好,可是我卻從來不吃醋。但是話又說回來,就算會吃醋,也不等於就是愛,頂多只是捍衛所有權而已。總之,真的得找機會跟他攤牌了。」
他揉揉額角,看著眼前無知無覺的人,疲倦地說:「說真的,我覺得我講話越來越老氣,好象真的變老了。可是,到了緊要關頭,為什麼我總是不夠成熟呢?為什麼我一直受你的照顧,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卻走掉呢?」
仍然沒有回答,只有呼吸器裡傳來的微弱響聲。
「學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小翎再也忍不住,眼淚成串地滴在雪白的床單上。
當他稍稍恢復心情,發奮圖強考完期末考後,終於找到機會打電話聯絡安修平,然而他聽到這個訊息:在那個「清算日」,安修平翹了重考班的課,跑到他小時候最愛的地方──動物園逛了一天,然後回家吞了四十顆安眠藥,從此再也沒有醒過來。
小翎一次又一次地自問:為什麼那一天,他不肯稍微停下來跟學長好好談一談?雖說他沒有什麼能力,也許真的可以拯救安修平也不一定。千秋不是才吩咐過要他多關照學長嗎?為什麼他馬上就失職了?
放寒假以後,他不顧父親的責問和志恆的抱怨,天天跑醫院探望安修平,坐在他床邊握著他的手,把自己這段雞飛狗跳的愛情故事說給他聽,希望安修平能像上次一樣,對他露出讚許的微笑。然而事與願違。
他向護士打聽過,安修平那個當教授的父親一個禮拜來不到三次,每次都坐個幾分鐘就走了。他八成是沒辦法忍受原本優秀的兒子,忽然變成全身插滿管線的活死人。至於他弟弟,一次也沒出現過。
安修平靜靜地躺在床上,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幾乎只剩皮包骨,令人心驚。然而表情卻是出奇地安祥柔和,不再陰森不再空洞,電力十足的眼睛輕輕閉著,優美的薄唇微微上揚,彷彿正在做著美夢,所有的痛苦折磨都已遠離。
這樣你就開心了嗎?小翎望著那張曾經俊美,現在毫無生命跡象的臉,心中輕輕問著:一定要這樣,你才能解脫嗎?你沒有其它想做的事了嗎?
不可能的,自殺的人不可能解脫的。千秋說過,自殺者的靈魂會一直留在死亡的地方,精神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死時的景象,永遠留在最痛苦的那一刻。別的不說,千秋只是不小心摔死,就在七星山上困了一年,更何況是自殺的人?
這樣是不行的,學長!
小翎緊抓著他的手,大聲說:「你一定要醒過來!你身上纏的髒東西,我們可以一起解決,總之你不能就這樣死掉!」
這時,旁邊的維生儀器忽然嗶嗶作響,尖銳的聲音震得人心慌。小翎急忙按下呼叫鈴,沒一會兒幾個護士跟一個醫生衝了進來,開始急救。
小翎當然被趕了出去,只聽到一句:「生命跡象微弱,準備電擊!」
他站在病房外,覺得自己的性命好象也被抽走一半。千秋走了,安修平危在旦夕,天底下到底還有哪個人是真正瞭解他的?為什麼他就這麼沒用,永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重要的人離開?
「陳少翎!」
伴隨著充滿怒氣的呼喚,蔡志恆出現在他面前。
小翎心情一沉,勉強一笑:「你不是在上寒假輔導?」
志恆冷冷地說:「早就下課了。我看你是沒日沒夜待在醫院裡,連時間都搞不清楚吧?」
「……我待會再跟你說好嗎?我學長現在在急救,很危險,我真的沒心情??」
「你『總是』沒心情。」志恆怨恨地說。
小翎的眼淚快要飆出來了:「你就不能再等個幾分鐘嗎?」
「急救交給醫生就好了,你再急也沒用。」
小翎高聲說:「今天如果換了是你的親人躺在裡面,你會說這種話嗎?」